二、一把火烧了自家茶园(第7/11页)

乔鹤年自觉得与古平原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当初在蒙古,他是古老板,自己是小伙计,是患难之交。回到山西,古平原慷慨解囊,助了自己一臂之力,后来更是联手驱逐了王天贵,这交情更是非比寻常。自己一度沦落为匪的事儿也只有古平原知道,看样子他是不会泄露,但也要结以恩义才能放心。更何况自己孤身来到安徽为官,想要有所施展,看起来必须借重这个人的能耐才行。

一想到这儿,乔鹤年觉得应该把来意挑明,免得被古平原看出来再说反倒不妥。

“事情便是这样,想等官府的救济那是镜花水月,若是茶卖不出去,难保没有暴民作乱的事儿。”乔鹤年把事情经过一讲,压低了声音,“平原,自己人说老实话,搞不好袁巡抚正希望如此。”

郝老爷久经官场,虽未为官但是耳濡目染见得却多,一听之下耸然动容,一挑大拇指,“鹤公心思真灵,只怕是说到了巡抚心里。”

古平原犹自不解,郝老爷亦是沉声说:“真要是逼反了村民,哪怕是聚众请命,都可视作长毛乱党,到时候不就证明巡抚的兵上次剿得有理,而且还可以名正言顺再剿一次,变成一笔糊涂账,也就不怕御史参劾了。”

“这……不至于吧。”古平原听得毛骨悚然,到底是官,总不会比土匪还凶恶。

“但愿我是杞人忧天,不过官场龌龊,为了保顶子,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倒是不能不防。”乔鹤年道。

“那就非得赶紧解决这件事,让附近村民的茶卖个好价钱,给大家一条活路。”

“就是这个话。”乔鹤年听古平原自己说了出来,赶紧接过话,“不过那侯二爷把嘴咬得甚紧,看样子是欲壑难填,知府大人亲自说项都不成功,我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

古平原攥着拳头,在土地庙里来回走了两圈,停住身笃定地说:“就算是非亲非故,我也不能看着这个侯二爷坏了生意人的名声,更何况本乡本土,更不能坐视乡亲们受苦。眼下我也没什么好主意,不过‘谋定而后动’是不会错的,鹤公、郝大哥,你们二位若是无事,不妨在我古家村暂住一两日,等我打听些消息之后再做商议。”

乔鹤年与郝老爷彼此看了一眼,都点了点头。

古平原派弟弟去打听消息,可惜古平文不是生意场上的人,直到三天之后才有确实的信儿带回来。

“鹤公,原来这个侯二爷是一门心思吃定了茶农,他料准了茶农无路可走,最后必然会压价卖茶给他,所以连水陆舟车都下了定钱,只等茶农交货,便要经成都,运往青藏西域。”

“这么说他也并非如面上那般好整似暇?”

古平原点头:“正是如此。要是日子一到还没有茶叶装车上船,他先就要赔一大笔车马费。这还只是面上的,既然定了车马,那么他也必然通知了那头接货的买家,人家也要腾出库房、安排转卖,所以这茶他要是迟迟弄不到手,信誉必然大失,搞不好还要包赔下路买家的损失。”

“但是无论如何,茶农卖茶之心比这个侯二爷要急迫百倍。”郝老爷提醒道。

古平原一笑:“这个不去管它,只要侯二爷也急,那这次就要他吃个哑巴亏。”

乔鹤年眼睛一亮:“平原,你可是有了什么主意。”

“主意有一个,正是从鹤公身上来的,没有你,此事万无成功之理。”

“要我做什么,你但说不妨。”乔鹤年知道古平原没有把握是不会说这句话的。

“你要司里出这样一张告示?简直是胡闹!”本省的藩台是个上三旗的旗人,其名布赫,他本来就没对乔鹤年此行抱什么希望,只是要找一个挡箭牌而已,如今听了乔鹤年的回禀,顿时翻了脸。

“大人容禀。”乔鹤年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当初派自己去的时候说一力支持,如今却一点责任不肯担,但与上官争执是官场大忌,他低声好言道:“此次赈灾的关键全在茶商肯不肯按往年的价儿收茶,肯则万事大吉,不肯则易酿成民变,而要茶商伏首听令,则非有这张藩司衙门的告示不可。”

布赫将脸越发沉下来:“听你这话里话外的意思。若是我不发这张告示,那么赈灾不力激起民变的责任就都归到本官头上了。”

“卑职万万不敢。”

“好了。”布赫不耐烦地打断说,“你可要知道,这张布告一发,若是百姓惶恐闹出事来,那才全都是本官的责任呢。你再去想别的办法,此事我决不允许!”说罢也不送客,站起身带着怒意匆匆走出了签押房。

乔鹤年走出藩司衙门,等在外面的郝老爷过来,一看他的脸色就明白了。

“布藩台果然不允?”

“意料中事。”

“那你真的要走这步险棋?”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如今千斤重担压在肩头,已然不容我卸责。赈灾不力必被当成替罪羊,一道参案上去,顶戴就没了。既然如此,不如兵行险招,我看准了这位藩台大人为官圆滑,若是有碍他的前程,那么就算是我得罪了他,他也会忍一时之气,反倒能将此事办成。”

“就怕秋后算账。”

“萝卜吃一节剥一节,先把眼下的差事应付过去,将来的事情再说吧。”乔鹤年到省城之后,有同乡给他荐了个听差,名叫康七。当官的甭管多穷,至少要有一名听差,帮着投拜帖、拎衣包、打帘子,乔鹤年也就把康七用在身边,此时点手唤过。

“拿着东西跟我进去。”他吩咐道。

“这……”康七此前也跟过两个老爷,把嘴一咧,“老爷,这怕不合规矩吧。”

乔鹤年把眼一瞪:“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走!”说完一转身又迈步进了藩司衙门。

郝老爷看着乔鹤年的背影,佩服地点了点头。这个官儿看起来与众不同,倒是值得一帮,想到这儿他也急匆匆奔着官府差役平素吃茶聊事的那家茶馆而去。

“胡闹,简直不成体统。这都三天了,真把我藩司衙门的签押房当成了客栈的上房不成?”布赫在府衙后花厅里大发雷霆。三天了,已有不少省城的官儿借着到衙门办公务,实则是来看稀罕,这堂堂衙门变了戏台,官威何存?

此刻他的两名师爷,一姓贾,一姓秦,都在花厅里。贾师爷一向是看布赫的脸色行事,此时亦是忿忿不平道:“向来只有上官督促下属办差,如今却反过来了,一个区区七品官儿敢要挟大人,不给告示就睡在签押房里,连行李被褥都搬了进来。要我说,直接命人把他连人带铺盖都丢到大街上,然后大人动本参他,让他丢官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