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请最懂茶的人制茶(第8/16页)
然而,这一切都已如镜花水月不可得,山盟虽在,锦书难托,王府一道高墙,将二人隔在两个世界,秋水伊人,今生能否再见一面都是未知。
古平原手捧着簪子,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拳头越握越紧,忽然听古平文一声惊呼,古平原惊醒过来,这才发觉玉簪竟然被自己一掰两断,尖利的碴口刺伤手掌,鲜血一滴滴流在地上。
“大哥!”古平文见状惊道。
“她还有什么话没有?”古平原闭着眼,强忍着心中的痛苦问道。
“依梅姐要我对你说,世上的好女子多的是,请你忘了她,这玉簪将来送给你的新婚妻子,就算是她给新人的贺礼。”
古平原木然地点点头,见远处那伙计已经雇好了马车在等着,重重地叹了口气,带上古平文离开了三河镇。
一路上,古平原一直都没有说话,古平文也不敢开口,三人只是闷头赶路。回到潜口镇,为防侯二爷再使坏,古平原让两个伙计将店里的排板上了,暂时关店。他与弟弟二人则要回古家村一趟,当初情急之下撒的谎实在不高明,只怕古母担心,二人都是孝子,所以一安排好店里的事情就急匆匆往古家村赶。
只剩兄弟二人,古平原便有话要说了,此刻他已将心情平伏下来,考虑了一会儿,说:“无论如何,今后不要再和长毛做生意。”
古平文红着脸低头答应。古平原看看他,放缓了语气:“二弟,只怕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长毛是叛逆乱党不假,但如果势大,我们私下里与他们做些生意倒是不妨,一则赚钱,二则放些交情在里面,万一将来长毛占了徽州,我们也能提早趟条路子。”
古平文没想到大哥如此说,一愕道:“那大哥又为何说无论如何也不能与长毛做生意?”
“因为长毛快完了。”古平原很肯定地说,“我原本就听说洪秀全在天京几年都不上朝,平日都在后宫淫乐,而且大肆封王,一个太平天国,刚建了十年,连半壁江山都算不上,就有几百个王爷在作威作福。又搞什么男营女营,当官的几十个老婆,寻常夫妇私自见一面就要砍头,搞得天怒人怨。这一次到了三河镇,发觉他们的士兵也已经腐朽了,敲诈勒索、饮酒作乐,这些都是亡国之象。你再看看清军那边,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都是不世出的人才,锻炼湘勇、淮勇,早晚要打垮长毛。”
古平文怔怔地在一旁听着,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古平原接着说道:“我们经商做生意,银货一进一出固然重要,但还要看清楚什么人能打交道,什么人不能打交道。比如长毛,就快要完了,你却偏偏和他们做生意,等将来官军搜出长毛的账册,按图索骥找上门来,那场祸事就不得了。”
古平文这才茅塞顿开,佩服地说:“大哥,你真是了不起,镇上的买卖家都是有什么生意就做什么生意,谁会想到看今后的事情呢。”
“能看过去的商人,只能亦步亦趋地随着别人做生意。看清了眼前大势的商人,就能顺水推舟掌握自己的生意。若是能先人一步,看明白将来的局势,那么便可以做真正的大生意了。”
“那大哥你呢?”古平文来了兴致,笑问道。
古平原却没笑,低声道:“平文,你知道吗,真正的大生意有时候甚至可以左右一国的兴衰,如果我有机会做这样的大生意,那就好了。”说着他回过头,明知看不到却还是向着三河镇的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
他的声音越来越沉,这句话古平文却听不懂,刚想问,忽听前面有人在喊:“大哥!二哥!”
二人都是一愣,这才发觉原来谈谈说说,不知不觉间已然到了古家村的村口。
叫他们的正是小妹古雨婷,看样子她在村口等了有一阵子了,脸上的神情急切无比,话却说得飞快:“你们去哪儿了,急死我了,托人去镇上找,你们也不在,急得我没办法,只好一趟趟地跑到村口望。”
古平原连马都顾不得下,急急打断小妹的话,问道:“怎么了?”
“还用问,出大事了!”
古平原身子一震,小妹不待他追问已经接着道:“你前脚刚走,老师身子就不好,郎中已经来了好几趟了,说是只怕不中用了。”
古雨婷话音一落,就见大哥抬手就是一鞭,催着枣红马冲进了村子。
“青瓦白底马头墙”的徽州村落里都是又窄又长的石板路,骑马缓缓而行倒是不妨,像古平原这般纵马狂奔,只怕自村子建成以来还没有过,就见村中行人纷纷惊慌失措地躲避着,一时间大人叫孩子哭,倒像是村里来了抢匪一样。
古平原是什么都顾不上了,耳朵里只响着妹妹那句“只怕不中用了”,心里急得一刻刻的,来到家门口,一甩缰绳翻身下马,迈过门槛时忘了抬腿,一跟头摔在地上,只觉腿上的旧伤钻心般疼,却也顾不上,爬起来几步就冲到老师住的堂屋外。
郎中恰好从屋里一掀门帘走出来,看见古平原浑身尘土急惶惶地跑了进来,忙对他摆了摆手,古平原会意,近前低声问道:“请问,我老师的病……”
“唉!”郎中叹口气,“他已是油尽灯枯,要不是你一向用大补之药为他调养,只怕也保不到今日。”
古平原心往下沉,怔怔地望着郎中不言声。郎中又道:“病人看起来身子挺好,神智也恢复了许多,但只怕是回光返照,要我说,预备后事吧,问问还有什么心事未了,其余的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屋内干净整洁,药香扑鼻,也难为古平原这半年来悉心照料,白老师人虽痴痴,生活起居却是一如往日,半点罪都没遭。古平原悄悄来到老师床前,望着瘦骨嶙峋的老人,眼眶立时一湿。他见老师缓缓张开双目,忙转身拭泪,强作笑颜道:“老师,我回来了。今日看起来身子好多了。”
“是吗。”白老师微微一笑,“你不用哄我,我心里明白着呢,我是不中用了。”
“老师……”
白老师摆摆手:“唉,我这么大岁数了,生死早不放在心上,可惜啊,我最好的学生回来了,我的女儿却丢了。”他一闭目,两滴眼泪从眼角滚落。
古平原一路回来就在想这件事,话是早已编好的,立时道:“老师,大喜事,依梅已经找到了!”他特意加重了语气,心里还存着万一的希望,但愿这件喜事能让老师的病有些转机。
“找到了?这兵荒马乱的,上哪儿找啊。”白老师显见得是不信。
“依梅刚出村口不远就被官军救了,只是忙着剿匪,来不及送她回来,就把她一起带着。您在休宁不是有一户亲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