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从自己做的局中死里逃生(第12/13页)

“乔大嫂!”古平原脱口叫道,他惊呆了。

“是你啊。”乔大嫂好像刚看到他,嘴角挤出一丝悲苦的笑,“古掌柜,谢谢你给我荐的好人家。”说完,一口唾沫吐在古平原脸上,然后微微摇晃着身子,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如意冷笑一声,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说,“这老棺材瓢子,又作孽!”

王天贵随后咳嗽一声,穿着青绸子衣裤,拿着一根烟袋走了出来。他看见地中央呆呆站着的古平原,目光一闪慢慢走过来。古平原下死眼盯着他,一时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应该就这样扼死他,哪怕是同归于尽呢。

王天贵却出人意料地拍了拍古平原的肩膀,“这次的事儿,你办得很好。我现在要去进香,你等会儿到无边寺来找我。”说完他也抬脚走了。

常玉儿递过一张手帕,想让古平原擦去脸上的秽迹,古平原并不接过,只是怔怔地望着她,“他方才说什么,说我这一次办得很好?”

“是……”常玉儿也不明白。

古平原使劲晃了晃头,这一次他真是半点也不明白了。邓铁翼的死说明自己与他的密谋一定是被王天贵得知了,这才先下手为强,那为什么他只是借刀杀人除去了邓大哥,却对自己大加赞赏。难道说是欲擒故纵?古平原想得头都要炸了。

忽然他站起身,飞步往外走去,“你去哪儿……”常玉儿在后面担心地问。

“去找乔大嫂!”古平原甩下一句话。他纵马飞奔过街市,正被从大平号出来的苏紫轩一眼看见。

“他没死啊!”四喜惊讶道。

“可真命大,又回到太谷了,看样子好像有什么急事。我们跟过去看看。”苏紫轩盯着古平原的背影。

等古平原赶到油芦沟村的乔家外,看见乔松年正在屋外与两个孩子玩耍猜枚儿。古平原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乔大哥,嫂子她……”

乔松年头也不抬,指了指自己的土屋。

古平原心头一阵难过,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乔家人,乔鹤年赴京赶考,把大哥大嫂一家托付给自己照顾,谁知……古平原强捺心中愤懑,敲了敲乔家的门,没人回答。

古平原试着叫了两声,还是没有声音,他惊疑地回头看了看乔松年。

乔松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孩儿他娘在烙饼呢。”

古平原急步后退抬头看去,炉灶上的烟筒里没一丁点炊烟,他猛地撞开了门。

乔大嫂的尸身就悬在房梁上,半睁着的眼睛里早已没有了一丝生气,却还带着不甘与愤恨!

古平原痛苦地闭上了眼,乔松年这时走了过来,望着妻子高高悬在房梁上的尸身,有那么一会儿他好像被吓到了,傻呆呆地站了半晌,忽然双手一拍,嘻嘻地笑了起来,边笑边唱着歌:

“莫打鼓莫敲锣,听我唱个因果歌。那闯王逼死崇祯帝,文武百官一网罗。那闯将同声敲火烙,金银瞬时积满河。那冲冠一怒吴三桂,驱虎逐狼闯大祸。那贼兵难舍金银窝,马上累累没奈何……”

“乔大哥!”古平原惊恐地看着他,身上打了一个冷战,乔松年却再也不理会,痴痴笑着唱着,半走半跑,渐渐远去。

古平原真是悔恨交加,看那一对小孩儿还在大槐树下自顾自地玩耍,全没发觉不过一会儿,自己已是家破人亡。

苏紫轩与四喜远远看着这一幕,苏紫轩说了句:“孩子可怜,四喜,等会儿你拿些银两给他们。”

“是。”

忽然苏紫轩眼睛瞪大了,她轻轻抓住四喜的肩,“你听……”

远处传来的是乔松年的疯歌儿:“那追兵一路潮涌至,只得山西掩埋过。那李闯一去不复返,二人架拐掘地得。那金银一窖留半数,囚徒脱狱方能合。那生意创立称雄久,全靠文法费嗟磨。相传是林青两公笔,这桩公案确无讹啊确无讹!”

四喜只觉得浑身汗毛森竖,“这、这不是……”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苏紫轩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

古平原拖着疲惫的脚步来到无边寺,他有一个谜一定要解开,那就是王天贵怎么能够次次都先发制人?上一次是金虎和丁二朝奉,这一次是邓铁翼,他们都是死不瞑目,古平原只希望能揭开谜底,哪怕就死,到了阴曹地府也能给他们一个交代!

一个小沙弥给他指点了方向,王天贵此时就在罗汉殿中进香,他是大香客,进香之时照例摒绝旁人,连院中都静寂无人,但留话说古平原可以进去。

推开罗汉殿沉重的大门,香烟缭绕中,王天贵正虔诚地跪拜礼佛,十八叩首毕,他缓缓站起身,回头对古平原说,“去,替我把莲花缸里的灯点上。”

古平原强忍着怒火,来到那口最新供奉的莲花缸前,这里有二十二盏莲花灯,古平原知道,其中一盏是邓大哥的。

“想不到你心机如此深沉,当初五百两当了一把破刀竟是不让那邓千总有机可乘,免得他趁机找茬来查我们的账。这一次又能及时通风报信,看样子你是学聪明了,这样很好。”

“谁说的?”古平原转身问。

“还会有谁,你告诉了谁?”王天贵微微一笑。

“古平原,你放心,我不会贪你的功。你一心为泰裕丰着想,王大掌柜很是欣赏你。”从供桌旁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古平原如见鬼魅般瞧着这个人,身体忍不住开始发抖,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自从出关以来,他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这份恐惧就来自眼前这个身材肥胖面容凝重的老者。

祝晟!

古平原心里发出一声呻吟,他全明白了,为什么丁二朝奉和金虎会毁在老歪手里,为什么邓铁翼会出师未捷惨死山神庙前,全是这个看上去正直仗义的大朝奉告的密!谁能想到一个与王天贵有杀父之仇的人不但不谋报复,反倒为虎作伥,与他暗通款曲。如果这就是王天贵的手段,那真是思之令人胆寒。

“你来找我商量怎么能对付那个邓千总,保住泰裕丰的买卖,我思来想去这件事还是要告诉王大掌柜,只有他才有办法。果然,他老人家一出手,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祝晟向着王天贵低下头去。

祝晟在说假话,他要保自己的命。古平原不傻,知道这时候说出一句话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索性闭口不言。

“听说你卖了一趟军粮,帮票号赚了不少银子,还借机拉上了康家的独门生意。很好,你确实有本事,我用得着你这样的人。再加上这一次票号化险为夷全靠你及时送信,作为奖赏,我会把那个常四放出来,至于你,明天就到票号来,我给你一个三掌柜的位置。”

“王大掌柜,您还要用我?”古平原抬起头来,他本来正被悔恨噬咬着心脏,此时忽然如同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