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个铜钱也立折子!(第10/12页)
他十三岁中了武秀才,一鼓作气三年后又中了武举人。这时候他父亲已经因病下世,高德辉喜欢在外交朋好友,家中全靠母亲薛氏打理,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于是想到了自己居孀的表妹蔡氏,把她请到家中一同居住,一同过来的还有蔡氏的一个女儿,小名叫如意,那一年才十二岁。
本来日子过得不错,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转过年来蔡氏一病不起,临终时交代,就把如意许配给高德辉,先在高家当童养媳,等到及笄之年后再给他们圆房。看着如意给薛氏磕了个头叫了声“娘”,蔡氏这才闭了眼。
打从这儿起,薛氏就把如意当成了亲闺女,都说童养媳是婆婆的眼中钉,可是薛氏是个吃斋念佛的良善妇人,对待如意真是百个好、千个好、万个好,如意呢,也把薛氏当亲娘。最让人满意的一点,高德辉与如意彼此喜爱,如意觉着自己这个表哥一表人才,而且一身好武艺,自己与娘当初在老家被人欺,巴不得有个这样的男人站在身边,所以她对自己将来能嫁给高德辉是心满意足。高德辉也喜欢如意乖巧机灵,颇有姿色,还能帮着母亲操持家务,早把她当成是妻子的不二之选。
这些事薛氏都看在眼里,觉得是佳偶天成,心下自然欢喜。如意过了十五,眼看就是二八年华,薛氏决定要办这场婚事了。
高德辉什么都好,就是有个恶习——喜欢赌博,祖父留下的家产,这几年被他败了不少。如意几次婉转劝说也不管用,后来知道薛氏要给自己和表哥筹办婚礼,于是特意挑了个没人的时候,找到高德辉以大义相劝,她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况你有一身本事,怎么能整日沉湎于赌桌之上?眼下你我即将完婚,婚后我自当孝敬婆婆,你呢,就应该去外面凭着本事赚一份功业,也好光宗耀祖。
一个女子尚且有这样的见识,不由高德辉不惭愧,他痛下决心戒赌,而且打定主意,朝廷如今在东南半壁用兵,自己要去投军,要一刀一枪拼个五等爵回来光耀门楣,也让如意看看没白嫁个七尺男儿。
他主意已定,去和昔日赌友告别。这些人都是街里的混混,集上的无赖,没一个是真心和高德辉交往,都是看中了他口袋里的钱。如今听说财神要走,彼此心照不宣,要最后大大地赚上一笔。高德辉经不住他们三撺两弄,想着是最后一次了,上了赌桌就没下来,直赌得是昏天暗地,那帮赌徒做好了的扣,一夜工夫让高德辉把家宅都输了进去。
高德辉输红了眼,还要再押,被人嘲笑已经无钱可押,他咬了咬牙,说了一句:“我还有老婆!”
说到这儿,刘三快面有不忍之色,“高德辉这一把当然又输了,他下了赌桌之后,捧着酒坛子连喝两坛酒,醉得人事不知。”
等到第二天他醉眼蒙眬地回到家,这才知道,就在昨天夜里,那群混混已经拿着他按了手印的文契,到家中抢走了如意,而且一转手就卖给了本地最大的妓院。
老鸨子见如意性情刚烈死活不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如意绑在床上,一夜之间叫了十个男人坏了她的身子。对她说,女人没了贞操,一个百个都是一样,你就是现在立马就死也立不了贞节牌坊了。
这时候高德辉红着眼珠子闯进妓院来抢人,原本痴呆呆不说不动的如意听到他来了,忽然冲下楼去,当着一众妓女嫖客的面,连着打了高德辉几十个耳光,直到她自己打不动了,瘫坐在地上。
高德辉一动不动地挨着如意的打,这时候想把她抱回家去,如意就像疯了一样嘶声大叫:“别碰我!滚!”
如意躺在妓院的床上,双目无神地睁着眼,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也没合眼睡觉,后来有人告诉她,高德辉在妓院外的大街上跪了三天三夜。
高德辉终于等到如意从妓院的大门走了出来,这时候街上围观的百姓已经成千上万,就听如意说了一句话。
“我要你现在就娶我,就在这万人眼前的大街上。”
肠子都悔青了的高德辉立时点头,两个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当街拜了天地,成了夫妻。
如意站起身后,第一句话就是,“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高德辉什么都肯答应,但他没想到,如意要他发誓必须做到的竟然是——“一辈子也不许休了我!”
听完高德辉的毒誓,如意转身便进了妓院的大门,对着老鸨子道:“妈妈,我要接客!”
薛氏早就气得吐了血,等高德辉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她用两根手指挖出一对眼珠子丢在他的面前,泣血自言母子情分已断,自己这一生也不要再看到这个孽子。
这段惊心动魄的往事把古平原也听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后来呢?”
“后来高德辉就变成了歪帽,长年累月拿帽子挡着脸,可能是愧对祖宗留给他的这个姓,不许任何人提他的名字。想想也是,自己滥赌,害得老婆整日在妓院接客,祖宗要是有灵的话,一定也在地下痛哭吧。”
再往后老歪也进了那家妓院当打手,如意接客是心甘情愿,他管不了也不配管,可要是有谁对如意无礼甚至是打她,那这个人可就倒霉了。当老歪拧断第三个人的手腕之后,连老鸨子都不敢再对如意说一句重话了。
过了两年,这家妓院的主人得罪了太原知府的独子,没奈何只得把妓院迁到太谷,如意也就因此认识了王天贵,被他花重金娶回家做妾,老歪也跟着到了王家做护院,他那么大本事,王天贵自然求之不得。
“慢、慢!”古平原道,“你方才不是说如意不许老歪休了她,怎么王天贵还能娶她?”
“一个风尘女子,说是娶,还用得着婚书吗?不过就是从花月楼搬到了王宅里而已。嘿,那个老歪每晚看着自己的老婆陪王大老爷睡觉,那滋味我猜好不了!”刘三快边说边喝,转眼已是半醺。
“原来是这样……”古平原回想着他们二人在那老妇人家中相遇的那一刻,喃喃自语道。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古平原精神抖擞来到票号里。他昨晚看了乔鹤年的那封信,信上说自己考取了拔贡试,眼下分在工部当个抄写文书的九品笔贴式,虽然是京官中最小的一级,毕竟也算进了仕途。乔鹤年字里行间没有提王天贵一个字,但惟其如此才见得仇深似海深埋心中。
古平原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所谓狐假虎威,如果说王天贵是只老狐狸,他周围自然就有虎狼或包庇或纵容或相帮作恶,不把这些老虎恶狼弄掉,到头来想对付王天贵还是空话一句。昨天刘三快提到的往事和乔鹤年的信让他想到了一个驱虎逐狼的办法,他召集了跑街伙计们,打算把这几天的活儿安排一下,然后腾出手去办自己的事情。话刚说到一半,原本与他不睦的矮脚虎和白花蛇慌里慌张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