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家大票号,唯古平原马首是瞻(第13/18页)
她才唱了两句,乔致庸的脸色已然大变,他在西安听说苏紫轩在打听亢家的事情,所以这次也是有所防备,但是没想到这个苏公子连这首歌都知道了。
“东窗事发!”这四个字在乔致庸心里闪电般划过。
苏紫轩停下来,看了看乔致庸的脸色,满意地一笑,“这歌,乔东家一定听过吧。”
“没听过!”到了这时候,乔致庸只有硬扛了。他太清楚这里面的前因后果了,说什么也不能承认乔家与这笔金子有牵连。
“那歌里说的金子呢。”
“没见过。”乔致庸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这歌里说得明明白白,金子埋在山西,后来‘二人架拐掘地得。’这‘二人架拐’可不就是个‘乔’字!”
“哈哈!”乔致庸仰天打了一个哈哈,“姓乔的多了去了,再说你一口一个歌里说的,你那歌可别是生编硬造出来,专要讹我乔某人的吧?”
“乔东家不认,我也没办法。”苏紫轩心平气和地说,“不过你既然想洗脱这藏匿逆产的嫌隙,就请带我去乔家银库看一看。”
“哼!”乔致庸勃然变色,“我乔家的银库岂是你说看就看的!”说罢端茶在手。
廊下的听差看得明白,立时抻长了声,“送客!”
“乔致庸!你敢这样和我家主人说话。”四喜忍不住了,脸一板怒道。
“四喜,进门是客,不能对主人无礼。”苏紫轩瞟了一眼乔致庸,忽然又变了语气,“不过出门之后,我这乔家的客人可就要变成臬司衙门的座上宾了。”“你说什么?”
“我说,我知道本省有一个富户,发家致富用的全都是逆产,而且还是前明大内本该收归本朝国库的金子。这一条罪名要是坐实了,只怕免不了杀头抄家吧。”
乔致庸并不畏惧,直视着苏紫轩的双眼,“你要诬告乔某也随你,不过就凭你这无根无梢的一首歌,只怕难以取信皋台大人。”
“不一定。”苏紫轩始终稳稳当当,说话也是成竹在胸,“既然有原告,又是这么一桩能通天的大案子,皋司衙门即使不信,也要照规矩来乔家堡查案。想必你也知道,官府查这种案子就是石头也会扒一层皮下来,你不为自己想,难道也不可怜外面那些族人。”说着她向门外望了望。
话说到这份儿上,乔致庸也要考虑考虑了,他沉思不语半晌,忽然抬起头,“好,与其惊动官府,不如让你在这里就看个明白!”
说着他大声吩咐道:“把天地玄黄四个账房里的账簿都搬来!”
“都搬来?”闻讯赶来的总账先生不置信地问。
“对,一本也不许少!就放在正厅之中。”乔致庸向厅中一指。
他是乔家堡的主人,说话就是令,就见乔家仆役如流水不断线般把一摞摞泛黄的账本抱来,不多时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我乔家自打先祖乔贵发一串铜钱起家,在包头创立‘复盛公’攒起偌大家业以来,一笔笔的生意都有详细记载,所有的账簿都在这里。你若是看出有一笔账不对,乔某亲自陪你去皋司衙门打这泼天官司!”乔致庸说完坐回椅上,等着看苏紫轩如何查账。
“我的妈呀!这要怎么查呀。”四喜张大双目看着那座“山”,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苏紫轩却不慌不忙,走到近前,拿起最上面一本,一看这纸都糟了,轻轻一捻直掉渣,万不是假造的。再翻开一看,第一页就贴着乔贵发走西口时用运瓷器的垫纸写下的账,这是乔家最早的一笔账,用一文钱喝了碗粗茶都记在上面。
她又接连翻看下去,她真有一目十行之能,不到一个时辰已经看了十年的账,虽然不过才十一之数,但候在一旁的账房先生已然咋舌不已,生平就没见过看账看得这么快的人。
“苏公子,还没找出什么把柄?看样子你今天是看不完了,要不要我给你安排客房。”乔致庸在旁不失时机地讥讽一句。
苏紫轩不答,从最后一摞里抽出乔家最近的一本账册,飞快地翻着,看过之后放了回去。瞧了瞧正看着自己的乔致庸,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乔东家,领教了!”
说完一扭身,带着四喜径直出了大门。
“东家!这人看了底账,就知道咱们的银库已然空了,这如何了得!”账房先生赶紧过来,乔致庸疲惫地摆了摆手,亢氏那笔金子是乔家最大的秘密,与其相比,银库空了的消息走漏出去最不济是破家,可要是牵扯到这笔金子上,那就有可能灭门,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只能这样办了。
“立刻派人去查茶车到哪儿了,眼下已经十万火急延误不得。”说完乔致庸转身往内堂走去,他要一个人静静,好好想一想今天来的这人这事。
“小姐,这就算了?他那账册里真的没有毛病?”走出乔家堡,四喜困惑地问。
苏紫轩这才粲然一笑,“没有毛病就是最大的毛病。我从没见过谁家立账会像乔家这样事无巨细都列在上面,好像从早前他先祖走西口起就防着人家来查似的,这明明是心中有鬼。再说我方才一念那歌,乔致庸的脸色就是答案!金子就在乔家,只是没有花用而已。”
“这么一大笔钱,为什么不用呢?”四喜觉得不可思议。
“这我也不知道了。经过这一番打草惊蛇,乔致庸一定会有所动作,不怕他不把我们引到金子那儿。你从今儿起,更要看好他的一举一动。”
母钱桌子在全省设立,假钱立时无所遁形。铜价慢慢涨了上来,回到了官价上,王天贵瞅准时机将手中的铜钱抛出,虽然损失不小,但是比起当初急得火上房时已是逃过一劫了。
王天贵也不是一无所获,全省的票号因为泰裕丰首倡母钱桌子一事,无不交口称赞,无形中把泰裕丰在票号里的地位提到了可与日升昌比肩的程度。王天贵一高兴,决定八月中秋就在票商公会里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堂会,找来艺人班子,摆开酒筵开堂大贺。他心里清楚,酒筵上大家举杯一敬,连日升昌的雷大掌柜都要感谢自己,那自己在票商中的地位就夯实了,即使不能盖过日升昌,也稳稳胜过蔚字五联号。
中秋这天,王天贵早早出发赶往祁县的票商公会。如意也要去看热闹,但知道那些票商掌柜的老婆都瞧不起自己的出身,便懒得赴宴,只想看那宴后的好戏,于是到了日近中午这才动身。她带着常玉儿走出门口,刚想要上马车,忽然目光一闪,看见远处茶店里,李钦正在喝茶。
“你们先回吧,我去街上逛逛。”如意吩咐道。
常玉儿一抬眼也看见了李钦,她知道这两人的把戏,见他们又要去幽会,心里啐了一口,不言声退到了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