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家大票号,唯古平原马首是瞻(第17/18页)
扛不住自然要破产,雷大娘慈心一片,那些小票号立时感激欢呼,都把大拇指一翘。
“听听人家日升昌说的这话,才是真正的龙头老大。”
看那十八家大票号的掌柜还有些犹豫,雷大娘张口便道:“我日升昌领一百五十万两。”
“哦,那我蔚字五联号就领一百万两吧。”毛鸿翙跟着说道。
两个人这一开口,就去了三成,其他票商胆子也大起来,你三十万,我二十万,不一会儿剩下五十万两,不用说,那是留给一直没说话的王天贵。
“王大掌柜,以你的实力不会连五十万两都扛不动吧?”毛鸿翙不忘挤兑王天贵。
“不会,不会。我是想如今省内的大同行已经不止十八家了,大平号也应该算一份啊。”王天贵真不愧是老奸巨猾,他故意拖到最后,等剩下五十万两时再开口,既能把大平号这个对手扯进来,又能少扛二十几万两银子,真是一箭双雕。
雷大娘被一语提醒,冲着角落里始终缄默不语的张广发施了一礼,“这位大平号的张大掌柜,一向失礼少见了。大平号既然能立个银葫芦在街上,如此的大手笔,实力自然不凡,这次的事儿还望出些力才是。”
张广发抬眼看了一下厅中的诸位晋商掌柜,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诡秘的笑容。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踱了几步来到他们面前,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
“我没听错的话,雷大掌柜想让我也拿钱帮着朝廷垫款。”
“不错。”雷大娘笑容可亲。
“可是不行啊。”张广发故作为难。
“喔,请问哪里不行?”
“圣旨上明明说是让晋商的票号代垫赔款,兄弟我实在是有心无力。”
“你不也是晋商嘛。”边上有个票号掌柜忍不住插言道。
“哈哈哈哈!”张广发发出一串得意的笑声,他把身子一横,挡在众人与戏台中间,身后火烛被他身形带着晃动起来,雷大娘就觉得这个不吭不哈的掌柜陡然间变得气势慑人,像是一只择人欲噬的黑豹。
“在下不才,京商大掌柜张广发,拜见各位山西同行了!”张广发这句话等了好久了,见李万堂的计策已然成功,这些山西票号的商人再也没有还手之力,终于把自己的京商身份一举公之于众。
“你、你是京商?”这真是落语如雷,炸得众人耳边一阵鸣响,王天贵惊诧地上下打量着他,身后这些掌柜们也是脸色大变。
“不错,京城李家!”
雷大娘心头震动不已,她看了一眼毛鸿翙,毛鸿翙也是紧锁眉头,他这一辈子与京商打过多少次交道,有输有赢,知道京城李家是个极其难惹的角色。眼下山西商人生意多舛,旁边又有强敌严阵以待,实在是情势不妙。
“张大掌柜,京商这么大老远来山西开铺子,怎么不早说,我姓雷的好约着各位同行去贺贺,这一向可真是太失礼了!”雷大娘眼里露出一片狠色。
“哈,诸位都是财大气粗,我那小铺子如何装得下这么多财主。不过如今不妨了,各位想来就来,一起来也没关系。”张广发对雷大娘的目光丝毫不避。
两个人话中都带着刺,但到底还是张广发占了上风。雷大娘冷冷一笑,“张大掌柜,可别说我慢客。方才你自己也说了,你是京商不是晋商,这里是山西的票商公会,今晚是晋商掌柜聚会,要是没什么事儿,你就请吧!”
张广发也是一笑,“京商晋商不就差着一个字嘛,等过几天把门口的牌子改了,我再来逛逛。”说完也不作别,大摇大摆径直走出门口。
“这分明是冲着咱们晋商来的!”有个小票号的掌柜气急败坏地说道。
“这还用你说。”好几个人不约而同白了这个“二百五”一眼。“二百五”这个称呼说来还是票号创出来的,一封银子是五百两,二百五十两可不就是“半疯”吗。
“雷大掌柜,你说个章程,该怎么办?”
雷大娘也为难,想了半天,长长出了口气,“哪怕是在昨天呢,我一定会合同行去攻他,决不能让京商在山西有立足之地。可是如今……”
“如今前有狼,后有虎,能自保就不错了,这卧榻之侧少不得也得让人打呼噜了。别的甭说,先顾一头吧,大家快点去凑银子交给朝廷。”毛鸿翙摇头叹息,佝偻着腰晃着身子出了门口,留下雷大娘与众家掌柜相顾无言。
王天贵一路上沉着脸,等进了家门,回身一巴掌打在曲管账脸上,“废物!当初让你去查大平号的底细,这么重要的事儿你怎么没查出来。”
曲管账吓得一个字不敢说,差点把腰弯成了两半。
“滚!去凑那五十万两银子。”王天贵没好气地说,话音刚落,就见如意从门外走了进来。
“怎么大半夜从外面回来?”王天贵诧异地问。
如意满心以为王天贵必在祁县过夜,没想到却连夜赶回,她虽然机灵,一时也脸色慌乱,定了定神这才说,“花月楼有个姐妹要从良,我去给她贺贺,姐妹们好久不见,多喝了两杯。”
“是嘛。”王天贵狐疑地盯着她,慢慢放松了脸色,“那进去歇息吧。”
如意这才放下心,却没发觉王天贵的眼睛一直盯在她的后面,直等如意走进内宅,他招手唤来管家,“明天把陈赖子找来。”
如果说先前铜价动荡,小买卖难做,以至于票号跟着伤筋动骨,那么这一次,李万堂策动户部尚书宝鋆讨来的这道圣旨对于票号来说简直就是挖心剜肺。
十八家票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凑了八百万两交给藩库,然而生死难关还在后面。买与卖之间,但凡稍有规模都要用银子结算,市面上少了八百万两现银,等于是停了通省的买卖。那些急着交易的客商每日聚在票号门前,从日出等到黄昏,手里拿着折子取不出银子,拿着银票兑不出现银,等得直跳脚骂娘。票号的掌柜伙计只好点头哈腰赔着情,好话说尽一箩筐,才能换得今天的账明日付,明日的账后晌付,管账的先生把账本子都翻烂了,拆东墙补西墙,就差把银库掀个底朝天,再拿筛子过上三遍了。
别家如此,泰裕丰的情形只有更糟,铜钱上才缓过一口气,银子又惹了大麻烦。跑街伙计们无钱可放,也拉不来头寸,都聚在一起喝酒聊天打发时间。
矮脚虎愤愤不平道:“老子一年到头跑断腿才拉来一万多两头寸,朝廷可倒好,狮子大张口一下子就要了五十万两,这不是明摆着要咱们票号关张嘛。”
“关张倒不见得。”白花蛇尖酸地说,“只怕没几日就要被那张大掌柜并了去,泰裕丰变成了大平号的分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