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步步逼到绝境,一招便扭转全局(第6/11页)

他已经巡了两处城门当,发觉生意兴隆远超过自己的想象,心中大喜过望,此时面带得色,来到南门外。就见这里也是一派繁忙景象。大伙计和写票先生见他过来,立时起身相迎。李钦故作谦和,双手抬了抬,故作雍容地说:“生意这么好,大家都辛苦了。胡朝奉!”他转身吩咐道。

“是,东家。”胡朝奉连忙躬身。

“凡在城门当的伙计,热茶要供上,一日三餐都要比本店的好,初一、十五到满一楼去订盒子菜,这里本来就日晒风吹,在吃喝上不能亏待了大家。还有,”他抬头看了看天,“把席棚匠找来,油毡早点铺上,风吹雨打的,毁了当物不是小事,就是咱们自己的伙计也要当心身体。”

他这几句话一说,人人心里暖烘烘的,却不知李钦只是把京商中由李万堂定的店规照搬照抄了来,但是收买人心的效果却是丝毫不差。李钦满意地看了看众伙计感激的眼神,眼风一扫,忽然就看到了万源当众人,他眼睛一亮,走几步来到古平原面前,拱了拱手:“古朝奉,好久不见了!”

古平原最怕他直接找上自己,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只得也拱手还礼,却是一言不发。李钦却不肯放过,一指边上的城门当:“古朝奉真是好兴致,放着自家的买卖不做,来光顾李某的当铺。不知要当些什么,只管说,当钱和当息都一定从优。”

再笨的人也看得出,李钦是专找古平原的麻烦,祝晟本就是眯缝眼,这时连瞳孔都压成一条缝,紧紧地盯着二人。古平原原本不想搭理李钦,但是事出无奈,只得开口回击道:“李东家此番做得好买卖!这太谷县就像个口袋,如今袋口被你扎紧了,是不是想让全县的当铺都喝西北风?”

李钦脑子很灵,拿眼一瞧那日在同业公会上见过的当铺大朝奉几乎都怒火中烧地看着自己,就知道古平原是想火上浇油,让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他却不上这个当,借着古平原的话反而大声说:“我对别家当铺的生意没兴趣,只是一山不容二虎,一条街上有一个祥云当就够了。万源当嘛,我实在看着不顺眼,若是它能关张歇业,这城门当我不设也罢。”

此言一出,祝晟就觉得四面八方的目光都聚在了自己脸上。他铁青着脸排众而出,冲天拱了拱手,冷笑一声对着李钦问道:“原来尊驾的目的只是要我万源当关张歇业,却不知祝某哪里得罪了阁下,就算是勒脖子上吊,何妨让人做个明白鬼!”

李钦在祝晟的逼视下却一点也不紧张,反而笑嘻嘻地说:“我不认得你,更谈不上什么得罪,不过谁让你请了个好伙计呢?你说呢,古朝奉!”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李钦绕来绕去,针对的只是古平原一人!

古平原把心一横,走上前用不高却清晰的声音道:“李东家,你难道忘了那日我说的话?”他是在提醒李钦,不要忘了京商的把柄还捏在自己手上。

李钦早就胸有成竹,等着他说这句话呢:“我没忘,不过一码归一码。当初你说得好:‘你闭嘴,我放手。’那事儿就算结了。可是眼下我出的招,你还想用那个办法来对付,那我可真是瞧不起你了!怎么,你就这么点能耐?”

古平原身子一震,李钦轻飘飘一句话,让他顿生奇耻大辱之感,虽说对面的是京城李家的大少爷,可是古平原从来没在他面前示过弱,更不要说被这个纨绔子弟瞧不起了。

李钦见古平原一时无言以对,他心中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得意,咧嘴一笑,面向众人说:“这样吧,都是一个锅里搅饭吃的同行,我也不为己甚,就退一步好了。我也不要万源当关门歇业,只要这个古朝奉带上六礼,来我当铺里当众跪地,求我高抬贵手,那我就立时收了这四处城门当!”

众家朝奉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古平原心里一股火拱上来,踏前一步,望着李钦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地说:“你别做梦,古某无论如何不会向你低头!”

“只怕到时由不得你!”二人脸对脸,面对面,李钦内心的狂傲都写在脸上,他同样望着古平原说,“我也不怕你嘴硬,总之就是这么两个选择,要么让万源当歇业,要么委屈委屈自己,赶紧给我叩个头了事。你也不必急,反正我这城门当是搂钱的买卖,我还真不想这么快就收摊。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不迟,我等着你。”

说罢,他又转回头对着在城门当排队的百姓大声说:“从今天起,若是有什么贵重之物要拿到城里当的,只要到我祥云当本店来当,那么出城之时,凭着当票就可以到城门当领取入城门的人头税。这笔钱,我替大家省了!”

“李东家真是手面大方,积善成德!”节俭惯了的乡下人能省则省,一听这家当铺还给拿人头税,虽然每个人才两枚铜钱,可那也是钱啊,顿时喝彩叫好声不断,李钦就在这一片叫好声中,扫视了一眼众家当铺朝奉铁青的脸色,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走了。

祝晟气冲冲地回到万源当,把古平原叫到后院房中,劈头便问:“那个李东家什么来头?你和他是在什么地方结的怨?他为什么一定要对付你?”

这连珠炮似的追问,把古平原问得张口结舌,一句也答不出。其实也不是答不出,古平原硬要编个瞎话也能糊弄过去,可是他知道撒谎是一环扣一环,仓促之间说不定哪儿就让祝晟听出马脚,“若要盘驳,性命交脱”,反而更是麻烦,倒不如效法金人,三缄其口。

祝晟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见他紧闭着嘴不说话,心中越发来气。指着古平原说:“眼下事情清清楚楚,要么是你冲人家跪倒磕头,要么是当铺让人家逼得倒闭关张。我倒问问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我……”古平原没想到李钦当众向自己发难,提的又是这样的条件,心中也是乱如麻。李钦这一手实在是漂亮,打蛇打到了七寸上,如今人家断了自家当铺的客源,就如同田里没了水,那青苗不日必定干枯。

“大朝奉,此刻我也没什么好主意。请您容我想一想,毕竟他这城门当才只开了一天,我们的买卖又是家大业大,一时半刻还是无忧的。”

“唉!古平原哪古平原,我倒是可以让你缓上几日,只怕别家当铺的朝奉却等不得啊。”

祝晟说得没错,第二天起,同业公会里众家当铺的大朝奉就走马灯一般地前来拜访,旁敲侧击问的无非是一件事:古平原何时去祥云当求李东家高抬贵手?祝晟一开始还淡定自若,后来人家词锋越来越利,祝晟也是穷于应付,与好几家的朝奉险些破了脸,闹得不欢而散。古平原则不管前堂如何乌烟瘴气,自己闭门不出,就在后面伙计的卧房里,整日冥思苦想直至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