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一笔生意,多少要靠点运气(第7/8页)
在场的人都是一怔,就见一匹快马直奔关口而来,看那样子是要冲关。
守门的士卒见状慌了手脚,他们守关有责,一旦被人冲出关去,就要吃军法。此时南方虽然有战事,山海关却是太平之地,现在平白无故一清早就有人闯关,他们可连拦马用的“拒陆马”都还没摆出来。小头目抽出腰刀,第一个冲上前去,虚劈一刀,喝道:“什么人,还不下马!”
没想到居然一喝就止,马上人拽住缰绳,甩蹬离鞍下了坐骑,带起一阵的尘土,原来这个人也不知跑了多少路,身上都是土,灰扑扑的,连衣服的本色都看不清了。
“城门官在什么地方,叫他来见我。”这人一张口,气喘如牛,声音嘶哑。
小头目趋前喝问:“你是什么东西,敢叫我们大人……哎哟、哎哟!”原来他一句话没说完,已经被一马鞭抽在了脸上。
“反了,兄弟们给我上!”小头目一蹦三尺高,腰刀一举就要下手。
“慢着!”曹守备看了多时,他眼尖,发现从马上下来这人,尽管衣服上都是灰土,但分明是一身武官的装束,只是没戴顶子,想来是飞马疾驰嫌碍事,收在行囊里了。
曹守备向前一拱手:“兄弟是守这城门的守备,未请教阁下……”
“少废话!”来人横得很,一伸手将自己身后背的一个长条布包解了下来,抖一抖,拿出一卷公文,“兵部八百里加急,带我去见总兵大人。”
“八百里加急!”
曹守备脑子里轰的一声。
历来朝廷与地方上的公文往来,在传驿递报上都有严格的规定,半点也错不得。普通公文用不上“加紧”二字,走邸报便可。若是急报,依情节轻重有“二百里加急”“四百里加急”与“六百里加急”三种,“六百里加急”只限极少几种情况使用,大多与兵事有关,如总督、将军、巡抚、学政因故出缺,又或者重要城池失守或克复,地方上才能采用这种最为紧急的汇报方式。而朝廷对地方几乎从不使用“六百里加急”,为大家熟知的一次,还是康熙年间,皇帝擒鳌拜,老谋深算的孝庄太皇太后为了做到万无一失,密令驻守热河的满蒙八旗星夜进京勤王,当时用的就是“六百里加急”。
而这一次从京里传来的居然是号称特例的“八百里加急”。曹守备听人说过,“八百里加急”除非是京师被困,要调兵救援才用得上,这说明京里肯定是出大事了。
“难道是长毛围了京城?”曹守备脑子一闪念,旋即自己就摇摇头。几天前才接的军报,长毛刚刚攻下武昌,打到京师还要好几千里的路,何况僧王的蒙古铁骑已前去迎战。长毛就是神仙,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攻到京师腹地。
没有工夫容他细想,驿差已经大不耐烦,从身上取出兵部的“勘合”,一把摔了过来。
曹守备连忙接住,展开一看,“着游击展天成递八百里加急至山海关总兵处,限时赶到,不得有误。”上盖着兵部的紫泥大印。
这再无可疑,也绝不能再耽误。别说来的是名游击,就是一个小小戈什哈,冲着这份骇人听闻的“八百里加急”也绝不能怠慢了。否则一不留神,不是摘顶子就是掉脑袋,哪是玩儿的?
游击是从三品,官职远在他之上,曹守备先打了个千,然后赔笑道:“展游击,总兵大人现在府内,我领路,您跟着我来就是。”
一转眼,他领着京里来的驿差走得不见踪影。现场众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那个小头目是个老兵痞,听得多见得多,知道既然是重要公文到了,关上定然有大动作,只待上面交代下来就是。
常四老爹这时候缓过一口气来,晓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便从身上又摸出一个十两重的银锭塞在小头目的手里。
这是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事。小头目掂掂银子,又摸摸方才被打得火辣辣的脸,明白这个人情做得。不要说曹守备九成九没心思再来料理这件事,就算回来问起,只消说一声车队拦住了关口,挡了来往军民的路,放行也是应该的。他于是默不作声地一挥手。
常四老爹如蒙大赦一般,喊一声“走”,刘黑塔一马当先,赶着大车飞也似的离了山海关。
这下子等于是在鬼门关里打了个转再出来,常四老爹回头望望,只见关隘越来越远,真不敢相信这一趟竟然就这么闯了出来。一则是惊弓之鸟,二则不欲冒险,车队又往前走了十里,赶到一处僻静的树林,常四老爹支开伙计,要刘黑塔打开水车里的暗槽放古平原出来。
古平原在里面耳目闭塞,但神志始终清醒,在关口那段,车队停的时间太长,他就预感到要出事。谁知后来车队又再次前行,对此他也是糊里糊涂不明所以。等到一出来,心下大喜,因为不用说就能看出来,车队已经顺利通过查验入了关。他先抹干净身子,换上衣服,然后张口问经过。
他急着想知道,常四老爹却不愿在此细说,怕的是伙计听了去多有不便,于是召集众人。伙计们围拢过来,见多了个年轻小伙子,都大为奇怪。常四老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番话应付了过去,只说古平原是当地的一个买卖人,想去关内做点小生意,要与车队同行,提前一天就在此等候了。
古平原在浓盐水里泡了大半天,身上杀得又痒又痛,但此时真正应了那句成语“无关痛痒”。重获自由的狂喜早就冲淡了一切,依着他,此刻就想道别常四老爹,直奔京城而去。但常四老爹却不同意,因为晚上还要有一番表示。
好在前进的方向大体上是一样的,如此走了半天时间,常四老爹挑了个不会引人注目的镇子歇下脚来。这一停是为了将盐水煎成盐粒,至少要两天的工夫。既然离山海关已远,这瞒天过海的事就不怕再与伙计们明说,事实上因为瞒了此事,常四老爹始终心存歉意,说了始末之后,他主动将所有伙计的脚钱涨了一成。
事先不知道,知道时事情已经成功,虽然冒了险,但多拿了钱,伙计们无不高兴。
当下刘黑塔指挥着一应伙计开始在大车店做煎盐的准备。吃过晚饭,常四老爹巡看了一圈,要伙计们三班倒,歇人不歇火,尽快将盐全部煎好。见有刘黑塔在,不用自己多操心,常四老爹这才将古平原请到自己住的房间,关上房门,备了一壶酒,一热一凉两碟下酒的小菜,准备对古平原讲一番话。
因为事涉机密,所以常四老爹特意挑了整个大车店最偏的一间房。以古平原现在的心思,精神上是兴奋非常,身体却十分的劳累,从昨晚到现在,始终没有合过眼。尽管想早点歇息,但常四老爹有请,古平原不能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