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局要越做越大,细节要越算越细(第17/18页)

按常四老爹的想法,陈赖子很怕刘黑塔,不管他是为了什么来家里搅闹,听了这句话总该有所收敛。不料陈赖子冲天打个哈哈,伸手在鼻孔里挖了两下,弹出一块鼻屎,斜眼睨着常四老爹:“我说常四,你以为靠你养的那条黑狗吓唬人能吓唬一辈子吗?你错了,今时不同往日,你那条狗已经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了。”

“什么?”虽然陈赖子话里带着脏字,可常家人都听出来刘黑塔出了事,正往里屋走的常玉儿顿时停下脚步。常四老爹急急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干儿子怎么啦?”

“哼哼。”陈赖子吃过刘黑塔好几次亏,这时候看见常家人担心的神情只觉得得意非常,摆了一会儿架子才说道:“他吃醉了酒,跑到泰裕丰去搅闹,打伤了三个店伙计,砸坏了店里的东西,还嚷着要放一把火把票号烧成灰。王大掌柜是什么人,你们还不知道吗?他可是眼里不揉沙子,当下就请县衙派了衙役过来。要说这刘黑子可真行啊,足足用了七个官差才捆翻他,现在人已经给送到大牢里去了。”

“你们也太不讲道理了!”常玉儿虽然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听说大哥被抓到牢里去了,心里急得走过来就对陈赖子说:“明明是你们收买买盐客人,偷换官盐,硬说我们家的盐是苦盐,现在还要倒打一耙抓我大哥。”

“慢来,慢来。”常玉儿越生气,陈赖子越欢喜,他慢条斯理地说,“刘黑子打人砸东西,一条街的人都能做证。你说的收买客人栽赃苦盐的事儿,有谁看见了?啊,谁来做证啊!”

常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都说不出话来了。古平原在里面听了,心知刘黑塔必是落入了对方的圈套。苦于不能现身,他向外闪了一眼,见陈赖子背对自己,赶紧冲着李嫂招了招手。李嫂赶忙往屋里走了几步,古平原声音压得低低的说:“说别的都没用,这人是王天贵的手下,他来只是传话,咱们快点弄清楚王天贵想要什么才是真的。”

李嫂恍然大悟,走到常四老爹身边低语几句,常四老爹点了点头,改容问道:“陈老兄,想必王大掌柜有话让你带给我?”

“算你聪明!别的话没有,就是让你到泰裕丰去一趟,看看怎么赔店铺的损失。”陈赖子说完冲着常玉儿色迷迷地望了一眼,“看样子你们也不想留我吃顿饭,话带到我可就回去了。我要是你们就早点去,也省得刘黑子多受罪不是?”说完他一步三晃地走了,留下常家人不知所措地站在当场。

等李嫂把大门关好,古平原这才闪身出来,一看常四老爹举步要往外走。古平原一把把他拦住。

“老爹,您要干什么去?”

“我去赌局,把他们给咱家的分红拿着,然后去找王天贵。”

“老爹,您可想明白了,您这么做正中人家下怀,就等于是把常家大院白白送了出去。”

常四老爹眼泪都急下来了:“古老弟,你没听那陈赖子说吗,去晚了,黑塔指不定受什么折磨呢!”

“嗐,那是他为了让您着急才说的这个话。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再说将来刘兄弟肯定得放出来。要是怨结得狠了,他自己走路就放心身后吗?”

“那……”常四老爹没主意了。

古平原盘算了好一阵子,这才开口:“看样子王天贵就是打的这个算盘,让您把从白鸽票上赚的钱给他送回去,然后他再去兑彩,把常家大院拿到手。老爹您想想,事情最坏也就不过如此了,为什么不争一争?能争几分是几分。”

“现在咱们的人在人家手里攥着,怎么争啊?”常四老爹摇了摇头。

“这又不是土匪绑票,他有来言,咱有去语,就像谈生意那样去谈。他想要那三万两银子,行,除去赌场拿的佣金,其余的都可以给他。不过一是要他放人;二是把彩票拿出来,就当没有这回事,常家大院不能给他;三是要他们把闹盐的那件事给平了,不许人再来常家搅闹。”古平原掰着手指头一条一条说道。

“跟他谈三条,这能行吗?王大掌柜可不是一般人,我……我可不是他的对手!”常四老爹抓着头。

“爹!”常玉儿忍不住走过来,“大哥能不能放出来,咱家能不能保住老宅,今后能不能太平无事,全靠您去争这一回。您可不能不争啊!”

“我,我……”常四老爹望着女儿的脸,把心一横,狠狠一跺脚,“好,我今天非跟他王天贵争个鱼死网破不可。”

“对,就是要这样去争。”古平原赞道,随即又皱起了眉,“不过听你们说,这王天贵是个老狐狸,他想必不肯认下指使旁人‘闹盐’这件事,可这事又非当面说开不可,而且还要他立下凭据,这可难办了。”

这真是一个大大的难题摆在眼前,以王天贵老奸巨猾的性格又岂会在这件事上落下一丝一毫的笔据。

古平原正苦无良策,常玉儿说话了,她这话其实是向古平原说,但对着的却是常四老爹。

“爹,我想起一件事儿。以前听前街的顾大婶讲故事,说是乾隆爷那时候,咱们山西有个满人学政叫萨尔钦,手长得很,有一年乡试。贿买生员,把个举人名额像卖白菜豆腐似的卖了出去。乾隆爷知道了大怒,榜刚贴出去就叫钦差大臣来查案,可在萨尔钦府里连一两银子的赃银也没查出来,却捜到了许多的借条。上面写着诸如:乾隆十二年举子李某某向萨尔钦借银一千两的字样。后来朝廷才弄清楚,原来这是他们定好的贿赂计策,要是那考生中了举,不用说必定要‘还钱’的,要是没中举,那他就不是举子李某某,借据无效,也就不必‘还钱’了。”

李嫂也听过这个故事,此时插口道:“这法子想得真绝,也真亏了这帮当官的想得出来,要是把心思全放在给老百姓审案子上多好。不过玉儿,你这时候说这个干吗?”

别人都是听者无意,古平原却越听越明白,只觉得常玉儿姑娘的这番话处处都在点拨自己,想着想着已是有了主意。回身进房拿出文房四宝,就在当院没有摆放盆景的木桌上一挥而就,随后拿起来给大家看。

上面写了一大段的话,最关键的是这样一行字:“立据之日起,常家因苦盐一事所欠所有银两均由泰裕丰票号妥为支付。”

古平原看了一眼常玉儿,把这张纸交给常四老爹。

“就照这个样子立一份字据,找人作保,让王天贵签字画押,‘闹盐’从此就跟常家没关系了。”

“那要是再有人来闹……”

“不会,公私两面都是王天贵买通的,有了这张字据,再来闹岂不等于是闹他自己。”古平原笃定地说,“这样写,最妙的是从表面上看不出‘闹盐’与王天贵有什么瓜葛,他也就没话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