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局要越做越大,细节要越算越细(第15/18页)

“你又回来做什么?”王天贵厌烦地瞥了他一眼。

陈赖子堆起笑脸:“王大掌柜,我想起一件事,不知您听说过没有?这常四有个干儿子叫刘黑塔。”

“嗯,好像听人说起过。怎么了?提他做什么?”

“嘿嘿。”陈赖子干笑两声,“这个人现在可是大有用处啊。”

王天贵不言声只是盯着陈赖子。陈赖子原本还想拿一拿,想不到王天贵比他老辣得多,压根就不开口问。他只好在肚子里暗骂两声,接着往下说:“刘黑塔是远近闻名的莽汉子,性急如火,脾气又暴。”

“你不用说了。”王天贵比猴都精,一听这话就知道陈赖子在打什么主意,脸上这才浮起一丝笑意,稍稍压低声音道:“我估摸着现在常家已经瞄上了我,这正好!你去找刘黑塔,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给他听,就说是我主使的你,想法子把他的火气撩起来,撩得越大越好。”

这正是陈赖子肚里的主意,用混子的行话就是“有理搅十分,没理撞墙根”。泼皮混子出去弄钱,要是自家有理自然不用说了,群起而攻之就是了;若是没理呢,就往人家院子里的树上或是墙角上一碰,伤不重但非碰个头破血流不可,之后没理也变有理了。现在陈赖子与王天贵不谋而合,把心思打到了刘黑塔身上。

“不过刘黑塔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性急如火吗?”王天贵真正担心的是这个。

陈赖子笑了:“这是半点不假,他那急性子别说县城,就是通省都难找,我给您说个事儿您就信了。”

那还是前年的时候,刘黑塔给鼓楼外最大的饭馆“满一楼”打短工,干的是扛盒子菜的活儿。所谓“盒子菜”,就是小康人家在家里请客,自家人忙不过来,于是到饭馆酒楼里叫一桌整席,分成一个个木盒子装好,酒店派人一根扁担挑到人家里,把菜卸下来,收了钱,木盒再挑回去。每逢黄道吉日,像“满一楼”这样的大饭馆,盒子菜总要卖出去十几份。

正赶上有一家给老太太过冥寿,亲戚朋友来了一帮,自家女眷又不多,做菜做不过来,就琢磨着到“满一楼”要了两桌子的盒子菜。刘黑塔劲儿大,一般人是一个人只能挑一桌,他一个人就能挑两桌。饭馆掌柜的一看正好两桌,就点着名让刘黑塔给送去了。临走的时候还嘱咐了一句:“今天买卖多,送到了早点回来,还有等着要送的菜呢。”

刘黑塔人实惠,干活从来不偷奸耍滑,把这句话记在心里,就挑上扁担往顾客家里走。等到了一看,热闹极了,满院子都是人,迎来送往,你寒我暄。好半天才有人招呼刘黑塔把盒子菜送到后厨。

刘黑塔说:“你们可快着点卸,我赶着回去。”

那人答应一声,因为太忙了,转眼就把这茬儿给忘了,留着那扁担挑子在地上没人搭理。

刘黑塔喜欢看热闹,出去转了一圈,看罢了热闹回来,见挑子还在地上,二话不说,挑起来就往回走。

等他回到饭馆,那几个活儿等不及都已经另派人送了,他也不说什么,手脚勤快,打水扫地什么活儿都干。过了能有大半个时辰,方才那家的人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到饭馆里张口就骂。

原来刘黑塔误以为人家把菜卸了,结果呢,原封不动把两桌盒子菜又都挑回来了。他劲儿大,挑子里有没有菜对他而言分别都不大,压根就没觉出来。等人家客套完了,肃客奉席坐下吃饭,到后厨一看,得,什么都没有。这家人面子可丢大了,再做也不要了,嚷着要退钱。

可等老掌柜把刘黑塔叫出来一问,连饭馆的人都笑了,刘黑塔性子急得连饭钱都没要到手就跑回来了。这下可倒好,两免了。

“您看这份性子够急吧,打那以后,出来一句话,叫‘刘黑塔做买卖——全都省事!’”

陈赖子这么一说,王天贵也呵呵笑了。

“这能不省事嘛,货没送,钱没收,买卖等于是没做嘛。好了,就冲他这份急性子,咱们这出戏算是唱成了。记着,别忙着去找刘黑塔,抻抻他,像这路人你越抻着他,他越烦躁,到时候脑子不清楚,我们就容易得手了。”

“是,您老放心吧。要说刘黑塔我打不过他,但说到骗,就是十个刘黑塔也得上我的钩。不过……这刘黑塔拳头重,我上次让他给揍了,现在身上还青一块紫一块,我倒是想为您老人家出力,不过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哼!”王天贵老实不客气地点破他,“你少在我这儿装神弄鬼,无非就是想多弄几个钱罢了。年初你不是到号里借了三十两嘛,待会儿你把借据拿回去吧。”

陈赖子顿时眉开眼笑:“谢谢王大掌柜,您老真是活菩萨、活菩萨!”

古平原猜到王天贵不会急急过来兑奖,所以常家人也都安心等待,但唯有刘黑塔是例外。他也想静下心来等,可一颗心总是七上八下不得安稳,恨不得王天贵马上就来把事情说个清楚。这家搬是不搬,卖是不卖?就这么整日价思来想去,把这壮汉子弄得神不守舍,在院子里看着大墙恨不得一头撞出去。

过了能有十几天,刘黑塔觉得自己再这么等下去非憋疯了不可。正好这一天街里有个集,他琢磨着出去打听打听消息,看看情形。刚走到大门口,伸手要去拽门闩,就听后面有人叫了一声:“大哥!”

因为常四老爹有话,怕这段时间王天贵又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嘱咐家里人能不出去就不要出去。故此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把刘黑塔吓了一跳,猛往后看,却是常玉儿。

“妹子,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被爹看见了呢。”

常玉儿没好气道:“我看见也一样,你干吗去?”

刘黑塔一摸脑袋:“哎呀,妹子你还不知道我嘛。我哪是能在家里待住的人呢。硬要是不许我出门,一个月下来我准病!嘿嘿。”

“打嘴。”常玉儿瞪了他一眼,“净说些不吉利的话。你是不是想出去打听打听消息?”

“哎!”刘黑塔老老实实地认了。

常玉儿太了解大哥的性子了,知道关着他不是办法,想了想道:“那就去吧,不过可快去快回,别让我和爹担心。”

“好嘞。”刘黑塔高兴得如同放出笼的鸟儿,三步并作两步出了门,临走还不忘回头一句:“妹子,回来我给你带糖人。”

常玉儿又气又笑:“你还当是小时候啊,别惹事儿就好。”

刘黑塔能有十天没上街,乍一出来竟是满眼新鲜,走到街上到处跟人打招呼。正边走边聊边看景,忽然斜里来了这么一声:“刘大哥,好久不见了,这可巧了,让我在街上碰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