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要出价,就出个让人无法接受、又不得不接受的价(第12/13页)
这番话,常玉儿一路上早已在心里反反复复说了不下百遍,这时她终于能一吐为快,当下便原原本本把事情经过诉说一遍。
王爷听了之后鼻子都要气歪了。他在外头出兵放马,万没想到后院起火,竟有奸邪小人做出如此魍魉勾当。当着汉人行商与朝廷大员,只觉得脸上无光,刹那间火撞心头,大声怒道:“好个狗奴才,看我不拿油锅炸了他!”
“慢来,慢来!”崇恩大人老成持重,接着又问孙二领房,“你方才说破釜沉舟,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等孙二领房把古平原的计策一五一十说出来,第一个急的就是常玉儿。大哥和古平原此刻都在险地,说不准会出什么事儿。巴图手里有兵,万一真是悍然不顾,就凭驼队那几个人,非被碾成齑粉不可,她赶紧把目光投向王爷。
王爷心里那份急,丝毫不亚于常玉儿。担心客商安危倒在其次,他最担心的是被古平原当作讨价筹码运上船的那些药材,这些可都是蒙古人的救命药。古平原要是一时意气用事,把这些药给沉了河,蒙古的万千生灵只怕就要遍野涂炭。
他转向崇恩大人:“老师,没想到出这么大的事儿,也是我驭下不严所致。这样吧,我让人先护送您到我府上,我这就赶往码头。”
崇恩大人听了无话,两路人变作一行,急匆匆往乌克朵码头赶去。
古平原带着驼队一路顺流而下,果然就像铎山统领所料那样,不出三十里地,水流平缓下来。他们所乘的是渡河的渡船,上面只有一根橹子和一支长竿,刘黑塔在船头用力撑船,后边派了个会掌船的伙计摇橹,其余的人只能在一旁看着,却是有心使不上力。
老齐头看了一会儿,又张目前望,揣摩着水势,不多时对古平原说:“我看不能再乘船了,这么着比骑骆驼还要慢得多。”
古平原也正想说这话,他往两岸看了看,一指北岸:“这里离乌克朵可不远哪,不可大意。咱们从北岸下船如何?兜个圈子再兜回南岸去,这样稳妥些。”
“理儿上讲是没错,但往北去是大黑山,那儿的马匪连蒙古骑兵都头疼。真要是运气不好撞见了,可就麻烦了。你别忘了,咱们带着一万两银票呢。”
古平原点点头:“那就算了,还是走南岸,上了岸吩咐伙计们即刻上路,除了大小解之外,吃喝都在驼背上,越早离开漠北地界越好。”
这何须他说,伙计们都知道身在险地,巴不得早早远离乌克朵。找了处码头从岸边下船,此时日已渐渐升高。老齐头匆忙之间忘了带指南针,在地上立了根蒿秆,算算时辰,又看看日影,末了一指:“往偏东北方走,过了滩涂就是官道,上官道后走上五十里有小路,那是通往漠南的近路。”
论起识途,老齐头的话从来没有任何争议,驼队立时出发,就奔着老齐头指点的方向前进。一路上伙计们都闭着嘴赶路,驼队里只有刘黑塔兴高采烈,骑在驼背上,不住地高声喝叫。古平原喊了他几次,见他充耳不闻,只得骑到他的身边,大声道:“刘兄弟,刘兄弟!”
刘黑塔一转头,嘿嘿笑道:“古大哥,喊我做什么?”
“我说你小点声!这要是路边有牧民听见,还以为我们是打家劫舍的强盗。”
刘黑塔意气风发,全然不当回事儿,还是笑着大声说:“古大哥,这一次我是真真正正服了你了。要说你走黑水沼,不瞒你说,那一晚我都想好了,你要是不走,那我也要走。以胆搏胆,我不输给你。可这一次在乌克朵,能从巴图这条恶狼嘴里抢来一万两,我实在是甘拜下风。”
“这也是运气好。”
“不全然是运气好。”老齐头也赶了过来,“说运气,你先遇到萨大夫,后遇马倌老石头,那都是好人哪,这的确是运气不假。可是你能想到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从背后捅巴图一刀,这可完全是你的本事。”
“可不是嘛!”刘黑塔现在想起码头上的那一幕还直乐,“看见巴图那脸色没有,活似死了娘老子。算他便宜,古大哥没让我去取银票,不然我非唾他两口。”
“罢了罢了,咱不惹那份闲气,反正现在钱货两清,还多落了四千两银子。就算这些日子担惊受怕,也足贴得过了。”老齐头脸上也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这笔买卖实在做得漂亮。原本是“货到地头死”的断头生意,最后却弄了个“奇货可居”,不仅没赔钱,倒差点赚了翻倍。
老齐头走了一辈子西口,打算着冒险走一趟黑水沼,回去便卖骆驼从此歇下,想到日后在酒馆里喝老酒,几杯下去讲讲这最后一笔生意,过程是如何的惊心动魄,结果又是如何的出人意料,管教旁边人听得张口结舌,那场面想起来就心里熨帖。
“这一趟,古老板也发了大财。常家给你多少那是出来时就定规了的,可是这多出的四千两银子完全都是你的功劳,谁也拿不走一分。”
“话可不是这么说。”古平原没多解释,但心里早就打定主意,这钱绝不能独吞,常家和驼队的众位伙计都要有份。
几个人谈谈说说,天刚下午就到了老齐头指的那条小路。说是小路,其实是牧民放马踩出来的一条路,也很宽阔,只不过沿路没有驿站营旅,与官道相比算是条“野鸡路子”。
老齐头当先,其余人随后,众人拐上小路后大约小半个时辰,一队快马跟踪而至,打头的正是铎山统领与巴图。
“你弄清楚了,他们确实是走了这条路?”铎山问一直跟在驼队后面的探子。
“回统领大人,千真万确,您看这地上的驼印。”
果然,一条岔路,官道上没有骆驼的脚印,而小路上的驼印却是一目了然。
“走官路,防着被人瞧见或许还要多费些手脚,走这条路嘛……”铎山看了一眼巴图,“他们是找死呢,往前走有一处地方,正好给他们当坟场!”
古平原他们丝毫不知后面有人追踪,一口气跑出来几十里地毫无异状,还以为要么是巴图认输了,要么是自家顺河而走成功甩脱了巴图,故此伙计们也都渐渐放松下来。
往前走着走着,地势忽然起伏不平,忽高忽低,再往前竟有不少的小山丘,与方才一马平川的草场截然不同。
“这儿叫馒头岭,再往前是老边沟,过了夹道不远就又可以拐上官道了。”老齐头指着那一座座的小丘说道。
“这地方怎么有点像坟头啊?”刘黑塔嘟囔一句。
“别乱说。”古平原知道驼队走西口忌讳不少,担心刘黑塔口没遮拦让人家心里腻歪。
不想老齐头却道:“何止你说,蒙古人早就传言,此处是蒙古始祖乞颜部带兵与其他部落打仗的地方。传说仗打了三年又三个月零三天,那三年草原上刮的风都是腥的,死的人更是不计其数。后来战场上忽然起了一阵红光,地藏王菩萨显出神通,将此前所有死去的人入土封坟,并告诉各部族,今后再死在此地的人便不能入轮回,这才止住这场大干戈。这也就是馒头岭的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