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触底(第2/5页)

很长一段时间里,毒品和性爱是她在床上的密友。她觉得性爱是有点具体的东西,她不会考虑把自己全心奉献给一起上床的男生。如果她是在嗑昏头后上床,性爱会给她全新、不同的感受,不再只是具体的行为。在新的世界里,没有人能命令她,她感觉她能当原本的自己。

很快地,所有能给她药物的人,都能得到她张开腿作为回报。她不要固定的男伴,只要男伴给她的感觉。有两年半时间,她不用一分钱就能拿到迷幻药,也不用卷大麻烟,但她的毒瘾比一起的许多女性朋友都深。

过不了多久,莎拉在所有男生眼里不再有趣大胆,他们不再认为和她在汽车后座度过开心的一晚,隔天不会悔恨交加。

之后她上大学预科班,换了学校,舍弃了原本那一所。这时迷幻药已经是小孩的游戏。吞下迷幻药上床有点不够,完全比不上吸食可卡因。男生会变得更加精力充沛,她则放得更开。高潮似乎无边无际地延伸下去,在她腿间留下欢喜的感觉,让她渴求更多:多一点性爱,多一点可卡因。

那一年,她一本书都没翻开过。到了六月,她四科没过;九月,她只救回一科。她的父母一直认为她是个好学生,是个有责任心的女儿,这时开始问自己女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分心了?或是把和朋友参加派对看得比学业还重要?他们一向教导女儿以学业为重。很快地,他们找到了原因:有一晚他们提早回家,发现女儿和一个男生躺在他们的床上,正在把可卡因粉末塞进她的肛门里。

后来莎拉重念了一次大学预科班,但和父母并未重修旧好,学校成绩也没进步。第二年她又挂科了,于是放弃念大学,开始到小区的一家超市工作。在那儿她碰到从前中学的女同学,她们在如火如荼准备大学课业的空当,偷闲陪妈妈出门买菜。

她的父母选择相信她,认为女儿能扭转生活,莎拉也试过了,但冷淡的家庭生活和缺乏工作热情,让她和那些不曾从电话簿删除的朋友继续上床并吸毒,他们知道莎拉能给他们一段销魂时光。之后她开始投向海洛因的怀抱,海洛因能为她提供避风港,让她游荡在陌生的迷幻世界。这个新发现,让她不必再和那帮混账上床,任凭他们对她做女朋友不愿意配合的事。她的新朋友是海洛因,她成为自己人生故事的女英豪。她不必再把这个角色拱手让人。

又过了两年,家里的状况变得难以忍受,莎拉决定在无法挽回之前离家。她透过表哥出手援救,搬到这间公寓,和三个她不认识的毒虫住在一起。

弗兰专注地听她的故事。他完全没提出半句批评。他不觉得有这个权利。他自己在十九岁那年就和一个看对眼的妓女尝试过在她的大腿吸食粉末。

“所以,看到了吧,事情就是这样。那你呢?有什么故事?”

“嗯,女孩,我现在提不起劲跟你聊我的人生故事。或许改天晚上吧。我们不要一口气把力气都用完。”

“嗯,既然你不跟我说故事,那我要去睡了。但是记住你欠我一个故事。”

接着她对弗兰送上一个微笑。已经好久没有女孩对他这样笑了。如此真诚、自然和友善的微笑。

这一阵子,他想起好多已经许久不曾有过的东西。他从戒毒开始发现,回忆慢慢地浮现脑海,比如某次同学会见到的朋友。而女孩子的微笑也是他想念的事物。或许生活能没有这些,但是会比较平淡无味。

***

他只剩下两个选择可以试试。托马斯·莫德要不是邻村的文学老师(布雷达戈斯没有自己的中学),就是从事能满足某种嗜好的某种生意。他要试试第一个选择,就得跟波索特的乔瑟夫普拉中学的文学老师约时间见面,那里是离布雷达戈斯的孩子最近的一所学校。

戴维无精打采,提不起劲儿,也几乎不抱希望。一开始就应该要小心谨慎、循序渐进的伟大任务,到现在一败涂地,他只能问不认识的人他们不知道的东西,又没办法清楚解释。他寻找可能让人选泄漏身份的蛛丝马迹,但其实不需要,他从跟《阿兰之声》报社社长见面后便学到了教训。他根本是在大海捞针,只是大海是这座村庄。现在还扩大到了邻村。

他出发前先做了一些调查。那间波索特中学的文学老师非常着迷创意写作课程。他会依据年级分派简单的作文,比如在假期做了哪些事,或者给出某篇故事的第一页,要学生接下去完成。在后段的课程,会分析比较具原创性的文本。看来,这座中学在一些全国性文学比赛中累积了不少奖项。

谁知道呢?或许他最后没找到托马斯·莫德,但是遇到了《春风化雨》里那样的老师约翰·基廷。他坐在这位老师办公室外的椅子上等待,像个学生。他最后一次坐在这种椅子上已是许多年前的事。那时,大家在黑板上画了一个点,只要老师一经过,大家就会同时冲向椅子,制造震耳欲聋的声响,淹没老师的声音。戴维是笑得最大声的一个,这也让他得到校长室一趟,坐在一张和此刻屁股下相似的椅子上。为什么人不管几岁,只要踏进一所中学,就会感觉自己像学生呢?

他旁边的门打开了,有个妈妈出来并向拉蒙·卡萨多道别,也就是戴维约见面的老师。他对戴维比手势,要他进去,然后请他坐下。

他的办公室像是杂物间改造的,让人有一种幽闭恐惧感。戴维觉得仿佛伸长手就能摸到老师办公桌后面的窗户。拉蒙·卡萨多穿着一件灯芯绒外套,系着过时的宽大领带。他年约五十岁,除了嘴边因为微笑形成的细纹,保养得不错。他旁边的地板上摆了一个老旧的皮革公文包。

“噢,佩拉尔塔先生,请说吧。”

“是这样的,我刚到隔壁的布雷达戈斯。”

“了解。”

“我不久前才搬来,正在找工作,想当中学老师。我在巴拉多利德,也就是两个礼拜前还住着的城市,是中学语文老师。现在试着在这一带村庄找工作,看看哪边有适合的职缺。当公务员最糟糕,多数时候,只能住在找得到工作的地方。”

拉蒙·卡萨多往前俯身,思索着他的话。

“您该不会想抢我的位置吧?”

“当然不是!抢您的位置?要赢过所有您获得的奖项?还有您在这里的名声?没有人会弃您而雇用我的。校长先生对您的教学成就很满意。”

“校长女士。”老师更正他。

“噢,我刚是用概称,”戴维解释,“她说,学校雇用员工是由部长决定的,而不是源于意见或投票,但若要找消息灵通的人,那一定非您莫属,您的人脉这么广。我知道我们不认识,可是您应该是教书战友当中,可以给我指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