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开饭(第5/5页)
“那很怪异啊。为什么?”
“他觉得把他获取的一切归还给地球是他的道义所在,即使它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象征性举动。不过,法律还是法律,这片土地的法律是,一个人不能设立一个永续的基金。这是有法律原因的,叫作反永久所有权规则,目的是防止家族世袭。美国人痛恨国王,而我们痛恨世家。伊莱哲可以阻止亚伯拉罕开发土地,但他无法阻止未来的继承人为所欲为。”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我问。
“我的祖父亚伯拉罕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个,所以让你父亲和我都了解过。亚伯爷爷最想要的,就是开发这块地牟利,而伊莱哲妨碍了他。伊莱哲希望,某位未来的里德尔继承人可以维护他的遗愿,让这块地永远休耕下去,而非剥削它。亚伯爷爷死时,信托基金瓦解了,产业和保有地都传到了你塞缪尔爷爷的手上,随他处置。迄今为止,爸爸都坚守伊莱哲的遗愿,拒绝出售房屋和土地。鉴于他的心理健康急剧下降——你能明显地看到——是时候把他搬进一家能恰当照顾他的辅助看护中心了。但他不愿意去,因为他相信母亲仍在舞厅里为他跳舞——”
“等一下,”父亲插话,“那就是他听到的声音?他听到了妈妈的声音?”
“不,不,当然不是。母亲很久以前就去世了。他听到的是雨打屋顶或墙壁里老鼠乱窜的声音。在他的痴呆症里,他召唤出母亲的鬼魂。都是他自己想的。”
父亲对她皱眉,她把注意力转回我身上。
“现在该你父亲和我接管房屋土地、开发产业了,这样,一旦情势需要,我们才有必要的资金长期护理你祖父。自然,作为开发商,你父亲和我也会从这笔交易中获益。”
“噢,”我理解了这个方案后,说,“所以我们才在这里。”
瑟瑞娜明显地耸了耸肩。
“你知道这块地值多少钱吗?”父亲突然来了一句,“几百万。如果细分的土地得到合理开发,就是成千上亿。我就能养活我的家庭,你可能没有注意到我们目前的生活状况。这件事我近来一直没能做到。”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那意味着,他相信如果有钱,母亲就会重新接受他。我也相信。他不需要很富有,只需要足够的钱来赎回我们家的房子,母亲就会再次爱他。她爱那栋房子,我也爱。我们很可能无法把我们的旧屋赎回来,但可以买一栋和它差不多的。
“那你应该去做,”我对父亲说,“所有能让妈妈重新爱你的事,你都要去做。你刮了胡子,那是个好的开始。”
瑟瑞娜大笑,倾身把父亲的酒杯再次斟满。
“当然,要让爸爸授权委托,我们才能做该做的事,这里有点小障碍,”瑟瑞娜说,“那就是你父亲的工作。”
“你为什么不管?”我问她。
“因为我是留守后方的人。”她说,好奇地对着我笑,就好像答案对每个人都显而易见一样。
她扬起眉毛,把杯里最后一点酒喝完,然后起立。
“这栋房子里有个传统,崔佛,”她说,“做饭的人不负责清扫。母亲刚开始生病时,你父亲发起了这项传统。在那之前,她负责所有的清扫工作。呃,在那之前,我们有用人,不是吗,琼斯哥哥?在亚伯爷爷去世前,还有整个里德尔帝国瓦解之前。还记得那些日子吗?”
“你们有用人?”
“嗯,是的,”瑟瑞娜说,“我们有个司机开黑色的大轿车送我们去上学。我们有个厨子,有个管家,还有照料果园的男园丁。那真是黄金时代啊,不是吗,琼斯?”
“我们家几百万美金就花到那些方面了吗?”
“不,”瑟瑞娜哈哈大笑着说,“我们的几百万美金在那之前就付诸东流了。伊莱哲死前把他的大部分财富都捐了出去。所有财富,除了这栋房子。我愤世嫉俗的那一面认为,他在试图为他的灵魂在来世买条安全的出路,但我的推断或许不够公正。这个故事很有意思,或许有一天你父亲会告诉你。然后亚伯拉罕爷爷失去了他的遗产,因为有些人就是废物,无论他们如何抗争,永远都会失败。你父亲和我一无所有,除非我们能把这栋房子卖掉。我问你,崔佛,哪里有什么公正呢?唉,不提了。公正以琼斯哥哥的模样到来了,他会修正所有事情,你会的吧,亲爱的哥哥?噢……”
她走到电话桌旁,拿起一本厚厚的三环蓝色活页夹,摆在父亲面前。
“这里有一些供你阅读的资料,琼斯哥哥,如果你深受旅行后失眠症困扰的话。都是很迷人的东西,我敢肯定你会发现它相当让人叹服。晚安,绅士们。如果你们需要什么,可以在侧翼的用人房找到我,就在大厅下面。此外,我认为你们可以不要拘束,就当在自己家一样。”
“你为什么要睡在侧翼的用人房里?”
“好问的头脑总会有新的问题,”她耐心地说,“因为现在是夏天,待在主楼里很舒服。但10月直到第二年6月的雨季期间,主楼会透风和漏水。爸爸和我待在侧翼的用人房是因为那里更舒服,也更便于生活。话说回来,今天我请了一天假没去上班,但明天可是我的工作日,所以我该就寝了。”
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然后以一种我只能用芭蕾舞姿来形容的方式滑出了房间,美丽的蓝色脚趾也随之而去。我看看父亲,他没有和我对视。还没等我看到封面上写的是什么字,他就把活页夹从桌上推开,放到了一边。
“你会告诉我伊莱哲的故事吗?”我问。
他又倒了些占边,看起来真的很多。我担心里德尔大宅对他来说不是最好的环境。
“今晚不行。”他说着把一小口威士忌一饮而尽。
“那什么时候?”
他又倒了一口,但没有喝。
“你一定累了,可以上楼去,这里我来收拾。”
“你告诉我的话,我就帮你清理。为什么伊莱哲想让这里变成公园?为什么亚伯拉罕那么想开发它?”
“想赚钱是人之常情。你可以用钱买食物、买衣服、买有线电视,买所有想要的好东西。”
“那就告诉我那个故事。”
“我不知道什么故事,”他说,濒于发怒边缘,“我不知道,也不在乎。现在上楼去,让我一个人收拾这个烂摊子。”
我等了片刻,希望他会心软。他没有正视我的目光,但知道我还在那里。
“对不起,”他说,“我的头开始疼了,不是故意凶你的。”
我留他一个人清理厨房。出去的路上,我从电话桌上顺手拿走了塞缪尔爷爷刚才写的那张字条。走过通往前门的长门厅时,我读了他在纸上潦草写下的词语:MUIR MTNS CA。都是大写,每个字母他都反复刻了几遍,于是都成了粗体。他写的时候一定很用力地往下摁了,因为我能从背面感觉到纸上的印痕。但它是什么意思呢?我抬起头,和伊莱哲·里德尔四目相对,他正从客厅的肖像画里瞪着我。白发的老人拄着手杖,伸出手来,像是要把我拉进画里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