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10/12页)

皮埃罗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外面越来越冷了。”他说,“我想我应该回屋里待着。”

“你还记得他父亲的下场吗?半夜被人从床上拽起,押出贝希特斯加登,从此杳无音信!你知道亨利的母亲是如何带着他和年幼的妹妹逃到莱比锡吗?他们走投无路,只能去投奔他的姐姐!”

校门口的铃声响起,皮埃罗扫了一眼手表。“你的领巾。”他指着卡塔琳娜手里的领巾说,“是时候把它戴好了。”

“用不着你操心,我会戴好的。”她对着皮埃罗走远的背影说,“可怜的格雷琴,我们都不想让她明早又孤零零地坐在那儿,对吗?对吗!皮埃罗!”她朝着皮埃罗大喊,但他只是摇着头,假装卡塔琳娜并不是在和他说话。回到教室后,他不再去想刚刚的那番对话了。他满脑子装着的,竟然是那些尘封已久的回忆,那些关于妈妈的、关于安歇尔的记忆。

平安夜的前一天,皮埃罗正在屋外练习持枪行军时,元首和爱娃回到贝格霍夫。安顿下来后,他们将皮埃罗召进屋里。“今天傍晚,在贝希特斯加登将会有一场派对。”爱娃解释说,“这是为孩子们准备的圣诞派对。元首想让你和我们一起去。”

他的心激动得“砰砰”直跳。他从来没跟元首出去过!他想着,当他跟着敬爱的元首一同出现时,小镇居民的脸上会露着何其羡慕的神情。这仿佛是元首的亲儿子才有的待遇!

他换上一身干净的制服,并命令安吉将他的靴子擦得锃亮,直到能看见倒影为止。当安吉将擦好的靴子送还给他时,他只是用余光扫了一眼,便告诉她这双鞋擦得还不够干净,要重新擦过,直到他满意为止。

“别逼我再叫你擦第三遍。”安吉提着鞋回到自己的房间时,皮埃罗对她说。

那天下午,他跟着希特勒和爱娃走出屋子时,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荣耀。恩斯特开车送他们下山,他们三个人一起坐在汽车后座上。皮埃罗从后视镜里观察恩斯特,试图看穿他对元首的意图。但每当恩斯特透过后视镜检查车后的情况时,他却总是无视皮埃罗,好像当他不存在。他一定觉得我只是个孩子。皮埃罗想。他觉得我无关紧要。

他们到达贝希特斯加登时,行人已经拥上街头,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纳粹党徽,一边大声欢呼。尽管天气寒冷,希特勒还是让恩斯特将车顶摇下,这样人们才能看见他。车子经过时,两旁的民众无不大声欢呼、喝彩。希特勒表情威严地朝着人群敬礼,而一旁的爱娃则是微笑着朝民众挥手。恩斯特刚把车停在了市政厅门外的路边,市长便立刻上前迎接。元首和他握手时,他谄媚地弯腰鞠躬,然后又敬了个礼,接着又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鞠躬。元首只是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起初他还有些困惑,但当他明白元首是让他赶紧冷静下来把路让开后,他才悻悻地退到一旁,将元首请进办公楼里。

“你不跟着一起进来吗,恩斯特?”皮埃罗看到恩斯特正打算往回走,便叫住他。

“不了,我必须得守着车。”他说,“你跟着一块儿进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们。”

皮埃罗点点头,他决定等人群都进入市政厅后再走进去。他喜欢那种感觉,穿着德意志少年团的制服大步前行,也很享受坐在元首身旁时众人投去的目光。他刚想进去,却发现恩斯特的车钥匙落在了自己脚边。一定是恩斯特刚才不小心落在人群里的。

“恩斯特!”他朝着停车的方向大喊。但没有任何回应。他沮丧地叹了口气,一回头发现市政大厅里还有很多人在找座位。他想着,反正还有时间,便跑上马路,兴许还能撞见恩斯特摸遍口袋,寻找车钥匙的样子。

他来到停车处,却没发现恩斯特的踪影。

皮埃罗皱着眉四处张望。恩斯特不是说要守着车子吗?他开始一边往回走,一边向两旁的街道张望着。当他就要放弃寻找,返回市政厅时,却无意中发现恩斯特就在不远处,正敲着一栋屋子的大门。

“恩斯特!”他大喊,不过声音并没有传到恩斯特耳朵里。他看见那栋矮小又不起眼儿的小屋打开了门,恩斯特迅速地溜了进去,再一次消失了踪影。皮埃罗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街道再次恢复平静,他才悄悄地溜到那栋小屋门前。他趴在窗前,窥探着屋里。

前室存放着许多书籍和唱片,却空无一人。皮埃罗看见恩斯特正和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一起站在客厅里,似乎在密谋着什么。他看见那个男人打开橱柜,拿出一罐像药一样的东西,还有一管针筒。他把针头戳进罐子里,吸出一些液体,又把这些液体注射进身旁的茶几上摆着的蛋糕里。然后,他张开双臂,好像是在说,就这么简单。恩斯特点点头,把罐子和针头藏在大衣的口袋里。另一个男人则一把将蛋糕扔进垃圾桶里。当恩斯特朝前室走去时,皮埃罗赶紧躲到屋子的另一角。但他没有溜走,而是继续听他们接下来的对话。

“祝你好运。”那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说。

“祝我们所有人好运。”恩斯特回答。

皮埃罗返回市政厅的途中,经过车子时,他便将钥匙放在了点火开关旁。接着便径直走回市政厅,他在前排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听完元首的演讲。他在台上滔滔不绝,告诉大家即将到来的1941年,对于德国而言相当关键。我们的胜利近在眼前,世界最终会意识到德国人的决心。尽管圣诞节应该是温馨、美好的,元首却用一种近乎训诫的口吻,咆哮般说着每一句话。场下的观众被这种近乎疯狂的热情感染,同样情绪高涨,着了魔似的大声呼应。好几次他激动地拍着演讲台,吓得爱娃闭上眼跳了起来。他越拍,人群的热情越高涨。他们一边举起手臂向元首敬礼,一边高喊着:“胜利万岁!胜利万岁!胜利万岁!”他们动作整齐得就像是被同一个大脑控制了一般。皮埃罗也和他们心灵相通,他的声音像在场所有人的一样洪亮;他的热情像在场所有人的一样高涨;他的信念像在场所有人的一样坚定。

平安夜当晚,元首为了感谢所有员工在过去一整年的辛劳服务,在贝格霍夫为他们举办了一个小型派对。尽管他没有为任何人准备礼物。不过几天以前,他还是问了皮埃罗有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但是,男孩谢绝了元首的好意,他不愿被看作享受特殊待遇的孩子。

做大餐可是埃玛的拿手好戏。那天晚上,她准备了填满秘制苹果酱和蔓越莓酱的烤火鸡、烤鸭和烧鹅,还为元首准备了三种马铃薯、一种泡菜和一系列蔬菜。一群人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享受美食。其间,元首还挨个走到每个人的座位旁和他们聊天儿,聊的内容当然还是政治。无论他说些什么,每个人都在拼命地点头,并回应说,英明的元首是绝对正确的。如果他说月亮是奶酪做的,那么他们一定会回答:当然,我的元首,月亮是林堡干酪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