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剑(第2/4页)
我一时不知语何,唯有苦笑。
她不知,自己称“侠士”之人,本是不折不扣的盗贼。他双眼早被利欲蒙蔽,不见半个义字。
六
“侠士平日如何谋生?”一日她问我。
“靠、靠官府赏金。你可知,贼人头上可都挂着钱。”
“我自然知道,可这种日子也不好过。”
“不错,”我说道,“强贼匪寇凶狠诡诈,好赚的钱如今越来越少。”
“侠士眼下可有标的?”
“有,比如千面菩萨解天鹏,乃此地家喻户晓的强人,凶残暴虐,功夫不俗。若想拿他,须费一番气力。”
“当下有我相助,侠士莫忧。”她笑道,“你尽管去,我保你化险为夷。”
我闻言,一时举棋不定。
七
屋瓦之上,我牢牢注视院内响动。
窗里灯火已熄了,天井中唯有一棵枯树随风摇曳。
“看样子,解天鹏定是睡下了。”她的声音浮于耳边。
“你准备好了?”我问。
“但求出鞘。”
我跃下房檐,贴墙壁行十余步,来到扇木扉前。方欲破门,忽听震耳欲聋一声响,那扇门飞出几丈之外。解天鹏手持铁锤,大摇大摆站在我面前。
八
一层黑釉下,两只铁锤似藏千钧之力。
“看来你猜错了。”我苦笑道。
“那又如何?即便醒着,他也不是我们两个对手。”
话音未落,只听解天鹏一声咆哮,抡起双锤上前。我躲闪不及,仓皇举剑招架,一瞬间,兵刃交接,迸出簇簇火花。
我似听到她一声呻吟。
解天鹏一击不成,弓身回臂,两只铁锤从旁侧飞来。我不敢迎击,当下翻去院落另端,提步与他绕树周旋。
“踟蹰什么?我又不是经受不起。”她似带着一丝愠气。
可我心中明白,那道裂口,终究是勉强黏合。若正面抗击,难保不会断裂。
解天鹏不耐烦,抡锤打断树干,双脚一跃,如饿虎扑杀而来。我闪身,避开硕大的锤头,跃上一只水缸。
“你在想什么?为何迟迟不出手?”
未及回答,解天鹏回身,两只锤头左右挥来。我脚尖一踮,踩住他肩膀翻身打挺,方一落地,剑尖便刺进他的髀肉。
九
五十两银子收入囊中。
一路上,她不愿开口。我再三问询,才听耳边嗔怪道:“你这莽夫,仗自己轻功了得,硬不出剑,若有闪失,恐怕现在已成一摊肉泥!”
我笑道:“我这条命,阎王爷都不愿收。”
“还嘴硬,方才一幕,看得我心惊肉跳。”
“你一块铁疙瘩,何来的心肝?”
她闻言,默不作声。我赶忙道歉说:“别不说话,我方才不过玩笑话。”
“亏你开出这般玩笑!”她怒道,“我若无心,才不管你是死是活!”
十
入夜。
她睡了,变回剑的模样,形神消散于四壁间。
我躺在榻上,回想方才一幕。就寝前,她曾要我保证,以后若再遇险,定要把剑挥斥出来。
“若是不呢?”我反问道。
“若是不,我就不再认你作主人。”她倨傲道,“到那时候,你可没有后悔药吃。”
我只好笑笑。
她哪里猜得到,几日前我已将其售与他人。此夜一过,就是约定交货之日。
十一
“东西带来了?”铁匠问我,他身后立一男子,达官贵人模样。
我瞟去一眼,便道:“对不住二位,我不卖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铁匠怒道。
“意思就是,我改主意,不卖了。”
“大胆蟊贼,这约岂是你说毁就毁?你以为薛大人余暇绰裕,陪你在这玩耍?”
“说不卖就是不卖,讲再多也是枉然。”
铁匠还要还口,却被身后男子拦下。
“小兄弟。”男子摇扇子说道,“你演这出戏,莫不是向我抬价?”
“与价钱无关。”我说道。
“那就怪了,先前说好之事,怎突然反悔?”
我不语。
“也别在这耗了,我最后问你,那古剑你究竟卖不卖?”男子问道。
“不卖。”
“成。”他冷笑道,“既然你不愿意,我便不夺人所爱。只是提醒你一句,如此好物,莫让他人劫去。”
十二
“你在做什么?”她问我道。
“打包银两。”
“打包银两?”
“对,我正打算把它们分出去。你看,这包准备送到东村去,这一包,给那群小叫花子……”
“真想不到,穷成这样子,还有心挂念他人疾苦。”她惊呼道。
“做侠客,哪里在乎自己?”我勉强笑道,“金银财宝,不过身外之物,我只求有口饭吃。”
“即便是侠客,也鲜能做到如此地步。”
“那只能说明,我比他们更仗义疏财。”我戏谑道,“你说,我还要多久,才能扬名四海?”
“若想扬名四海,只靠这几十两银子可不行。”她反倒严肃起来,“你要多学招式,把一身功夫练扎实。”
我真正怕的,是那颗或能复燃的贼心。
十三
正切菜,却听一只石子打在窗上。
“我出去瞧瞧,你莫乱动。”我对正在烧饭的她说。
拐过屋角,见胡广正靠在墙边,嘴含一根草秆。
“你来做何?”我冷冷道。
“多日不见,来瞧瞧你。唉,鲁寻金呢?”
“飞了。”
“飞了?”他惊异道,“本做得好好的,为何独自飞了?”
“劝你莫打听的好。”
“还卖起关子来了。”他咧出一口黄牙道,“算了,我也懒得问,今日来,想和你商量件事。”
“何事?”我警觉道。
“万家大户新购一批白玉,正在府中等着出货。走,咱边喝茶边说。”
“且慢。”我喝道,“这事我没兴趣,你还是回吧。”
“有无兴趣,也该让我进屋不是?”他动了火,怒道,“怎的?连喝口茶水也不行?”
我岿然不动。正对峙着,却听木门一响,她探出头来问:“人呢?怎还不吃饭?”
胡广先是一愣,随即开颜笑道:“我还当是怎的,原来是金屋藏娇。好说好说,我这就走。”
谁知她说道:“侠士既然来了,何不随我们同餐食?饭菜虽薄,却也足够三个人吃。”
“你让他走。”我说。
她一骇异。
“你让他走!”我怒道,“家里的饭,不是为这种人准备的。”
十四
“最近银两还够?”她问。
“够的。前两天,不是刚捉苗一青见官?虽说赏钱少些,也足够这月伙食。”
“那购置冬衣的钱呢?还有这屋顶,你不打算补?”
“先忍忍吧。”我苦笑道,“我倒不在意。”
“哦?那你在意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