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手中的魔力(第5/26页)
言归正传,我走进了这家书店,翻了翻桌上的几本书。我发现有两位女店员笑得花枝乱颤,还对着我的脐下三寸指指点点。我又一次陷入困惑,是不是男人不该进书店?或者异性之间存在着某种形式的讥笑之战?店员是不是成天都以取笑顾客为乐?难道是因为我没穿衣服?谁知道呢。不管怎样,这都有一点闹心,尤其是以前我唯一听过的笑声是一只毛茸茸的伊比索[4]发出的闷哼声。我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书上面,我决定看看书架上一排一排的书。
很快我就发现他们运用的检索系统是依照字母顺序的,而且和每位作者姓氏的首字母有关。人类的字母表只有26个字母,简单得难以置信。不久之后,我又发现“M”类书籍中有一位女作家的书,名为《黑暗时代》,作者叫伊莎贝尔·马丁。我把它从书架上取下来。书架上有一块小小的标签写着“本地作家”。这本书的存货只有一本,比安德鲁·马丁的书少多了。举例来说,书架上安德鲁·马丁的书《方圆》有13本,另外一本《美国π》有11本。它们都是和数学有关的。
我拿起这些书翻了一会儿,发现它们的背面都有“£8.99”字样。我之前看过《时尚》,对这种语言有一些了解,所以现在我知道这指的是书的价格,但我没有钱。因此,我只能耐心等,等了好久才没有人盯着我,这时我开始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出书店。
终于,我可以放慢速度走路了,裸奔实在不舒服,睾丸甩来甩去很是累赘。我开始看书。
我在这两本书中寻找黎曼假设,可除了一些讲述这位去世多年的德国数学家波恩哈德·黎曼本人的无关内容之外,我一无所获。
我把书扔在地上。
人们开始驻足打量我。身边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无法理解,看看,这里有垃圾、广告、自行车。全是人类所独有的小玩意儿。
我和一位身披长雨衣、一脸络腮胡须的大块头男人不期而遇,他步履蹒跚,看起来好像受伤了。
当然,我们也许知道短暂的疼痛是什么滋味,但这个男人的疼痛似乎和我们的不一样。这时我才想起地球是一个死亡之地。这里的一切会恶化、退化直至死亡。人类生活处处皆是黑暗。他们到底该如何应对?
以愚蠢应对,例如缓慢阅读。这只能用愚蠢来解释。
不过这个男人似乎无心应对,他的眼中写满了哀伤和痛楚。
“上帝啊,”男人喃喃道,我猜他把我当成了某个人,“真的是一丝不挂啊。”他身上有一股细菌感染的味道,还有其他几种说不上来的怪味。
我思忖着是不是应该找他问路,手上顺来的地图只是二维的,看得有些不大明白,但我还是没勇气问他。我也许可以说一些单词,但他的脸与我相隔太近,圆滚滚的鼻头和哀伤的粉红色眼睛几乎要贴上来,我实在没信心把话说利索(我是怎么知道他的眼神充满哀伤的呢?这是个有意思的问题,是啊,我们沃那多人从不知哀伤为何物。答案是我不知道。这只是一种感觉,也许是我内心住着一个幽灵,也许我已变成了人类的幽灵。我没有人类的大脑,但有他们的身体。感同身受是生物属性的一部分吗?我只知道他的眼神令我不安,比看到他的痛楚还让我难受。在我眼中,哀伤犹如疾病,我甚至怀疑它会传染)。所以,我与他擦肩而过。我得试着自己找路,虽然这是我记事起的头一遭。
现在,我知道安德鲁·马丁教授在大学教书,但我不知道那所大学的模样。我猜它总不会是悬浮在空中、由锆壳制成的太空站吧,可除此之外我毫无头绪。我实在没法看着两座建筑对你说,哦,这座是什么什么类型的,那座又是什么什么类型的,因为这里的建筑在我看来都一模一样。好吧,我只能继续往前走,无视人们的惊叹声和哄笑声。每路过一处建筑,我都会摸着它们或砖块或玻璃的外墙,似乎触觉比视觉能告诉我更多的答案。
然后,宇宙中最可怕的事发生了(沃那多人,打起精神听我说)。
下雨了。
雨滴打在皮肤和头发上的感觉令我毛骨悚然,雨啊,快快停吧。我感觉处处都有危险。我开始奔跑,试图找一个藏身之处,任何地方都好。我看到一座气势宏伟的建筑,门大得吓人,外面还有招牌,上面写着“基督圣体与神圣处女玛丽亚学院”。我看过《时尚》,我完全理解“处女”的意思,但其他的一些词就看不明白了。“圣体”和“基督”也许住在一个用语言无法描述的空间之中。“圣体”似乎和身体有关,因此“基督圣体”有可能是密宗教的全身性高潮。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还有一些字体较小的文字,另外还有一块招牌——“剑桥大学”。我伸出左手打开大门,径直走了进去,穿过一片草坪,朝着一幢仍然还亮着灯的建筑走过去。
灯光意味着生命和温暖。
草坪一片濡湿,那种湿漉漉、软绵绵的感觉令我汗毛倒竖,我恨不得尖叫。
它修剪得极其整齐,我说的是草坪。之后我才明白修剪整齐的草坪象征着影响力,面对着这样的草坪,一股敬畏和敬重之情应该从我的心底油然而生——尤其是在如此“宏伟”的建筑的震慑之下。然而在那时,我对整齐的草坪和宏伟的建筑视而不见,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朝着主楼走去。
一辆车停在了我身后的某处,又是蓝灯闪烁,迅速地在基督圣体大楼的石墙上掠过。
(地球上闪烁的蓝灯=麻烦)
一个男人朝我冲过来,他身后还有一大群人类。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聚成一团,每个人都穿着奇形怪状的衣服,每一张脸上都写着阴险。对我来说,他们是外星人,这一点非常明显;但不明显的地方在于我其实应该是他们眼中的外星人。毕竟,我的模样和他们别无二致。也许这是人类的又一个特点——他们能够自相残杀,能够排斥同类。如果真是这样,那我这次的任务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它使我能够更好地了解人类。
言归正传,我就在那里,在湿漉漉的草坪上。那个男人朝我冲过来,不远处还有黑压压的人群。我可以逃跑,或奋勇抵抗,但人太多了,有几个人带着老掉牙的摄影设备。男人一把抓住我:“跟我走一趟,先生。”我想到了我来地球的目的。不过此时此刻,我只有乖乖就范。你们知道,我只是想远离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