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指间的珍宝(第15/25页)

“叶子没怎么样。”我说。

突然间,他把叶子忘得一干二净,因为他看到两个十来岁的姑娘和一个同他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在公园后面的路上散步。两个女孩一看到我们便捂嘴大笑,这时我才意识到,人类的笑声基本分为两大类,眼前的这一类不属于善类。

我在格利佛的脸书上看过那个男孩,他就是“西奥·克拉克大爷”。

格利佛耸耸肩。

“这是火星人马丁家族!一窝神经病!”

格利佛在椅子上缩成一团,羞愧难当,浑身动弹不得。

我转过身,打量着西奥的体型和力量。“我儿子可以把你打得满地找牙。”我对他大吼,“他可以把你的脸打成鬼斧神工的几何形状。”

“见鬼,爸爸。”格利佛说,“你是怎么了?他就是那天打我脸的人。”

我望着他,他是一个黑洞,内中满含暴力,该是催他上战场的时候了。

“不要怕,”我说,“你是个人,该有个人样,是时候以牙还牙了。”

暴力

“不。”格利佛说。

但为时已晚,西奥正在过马路。“嘿,格利佛,你知道你是个小丑吗?”他一面说道,一面大摇大摆地向我们走来。

“你他妈的是来找死的吧,我等着看你被我儿子揍得屁滚尿流,那场面一定真他妈的乐死了。”我说道。

“放屁,我爸可是跆拳道教练,他教过我打架。”

“听着,格利佛的爸爸是数学家,所以他肯定赢。”

“走着瞧。”

“你输定了。”我对那个男孩说,我确保这四个字一经吐出,便会如同石子砸在浅滩中一样,发出“啪嗒”的一声脆响。

西奥大笑,他飞身跃过公园与马路之间的矮石墙,身手着实矫健,后面的两个女孩紧紧跟着。这个男孩——西奥——的个头不如格利佛,但体格要健壮得多。他差不多没脖子,两只眼睛挤在一起,远远看去就像个独眼怪。他在我们面前的草坪上踱来踱去,对着空气挥拳踢腿向我们示威。

格利佛的脸苍白如牛奶。“格利佛,”我对他说,“你昨天从房顶上摔下来了都毫发无损。这个男孩可没十多米那么高。他不算什么,就是个空架子,你也知道他的招式了吧。”

“是的,”格利佛说,“他很厉害。”

“但你身上还是有潜力的,只要你一无所惧。你现在只需把西奥当作你仇恨的一切事物,他是我,他是坏天气,他是因特网上原始落后的灵魂,他是命运的不公,要不这么说吧,我需要你狠狠揍他,就像你梦游时揍我一样。不要有任何顾忌,忘掉所有的羞愧和意识,只管揍他,你做得到。”

“不,”格利佛喃喃,“我做不到。”

我压低声音,用我的魔力催眠他:“你做得到。他身上的生化成分和你一模一样,只是神经活动要少一些。”格利佛疑惑地望着我,我拍拍他的脑袋解释道,“这是振荡方面的术语。”

格利佛站起身来,我给牛顿戴上项圈,它感觉到了空气中的紧张气息,不住地哀呜。

我目送格利佛向草坪走去。他紧张不安,身体绷得紧紧的,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给死死拉扯着。

两个女孩嚼着某种她们并不准备吞下去的东西,兴奋地咯咯笑起来。西奥也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我这才意识到,有些人不仅喜欢暴力,而且还渴望暴力。这不是因为他们渴求痛苦,而是因为他们已有痛苦,且希望借助另一种程度较轻的痛来忘记这种真正的痛。

就在这时,西奥打了格利佛一拳,接着又是一拳。两次都打在脸上,格利佛站立不稳,连连后退。牛顿开始咆哮,恨不得冲上去,但我把它拉住了。

“你他妈的是个货。”西奥说道,他飞起一只脚,向格利佛的胸口踢去。格利佛抓住了那只脚,西奥跛着跳了一会儿——这对他来说已经是奇耻大辱。

空气变得凝重,格利佛默默望了我一眼。

西奥应声倒地,格利佛等着他站起来。形势逆转了,格利佛开始如一头猛兽,他挥舞着拳头,仿佛要挣脱自己的身体,仿佛身体是可以甩掉的躯壳。很快,那个男孩的脸上渗出鲜血,倒在了草地上,他的脑袋歪在一边,贴在一片玫瑰丛中。他坐起身来,用手擦了一下脸。看到血时,他整个人惊呆了,仿佛见到了鬼魅。

“好了,格利佛。”我说道,“该回家了。”我走到西奥身边,蹲下身子看他。

“你输了,明白了吗?”

西奥明白了,两个女孩默然不语,但仍然在嚼东西,只是速度慢了半拍,犹如牛嚼草。我们走出了公园,格利佛几乎连一点刮伤都没有。

“你感觉怎样?”

“我打败了他。”

“是的,现在感觉怎样?痛快了吗?”

他耸耸肩,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隐藏在他的双唇之中。我有些毛骨悚然,暴力与人类彬彬有礼的外表何其亲近。令我担心的不是暴力本身,而是人类对它的竭力掩饰。现代人的外表之下隐藏着原始狩猎者的本性,区别在于原始人每天一醒来就盘算着要杀什么野兽,而现代人则盘算着要买什么东西。因此对于格利佛来说,把他只能在梦中释放的野性释放到清醒的世界中是非常有必要的。

“爸爸,你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是不是?”回家之前他这样说道。

“是的,”我说,“有点小变化。”

我以为他会继续问,但他什么也没说。

品尝她的肌肤

我不是安德鲁,我是他们,我们醒了,卧室里的灯仍然开着,但弥漫着一片紫罗兰色。我的头一点也不疼,但绷得紧紧的,仿佛头盖骨变成了一只捏得紧紧的拳头,而大脑则变成了头盖骨中的一块肥皂。

我试着关灯,但关了灯也没用。紫罗兰色挥之不去,它渐渐扩散,如喷洒的墨水一般浸入现实。

“走开。”我催促主人,“走开。”

但他们把我控制住了。你们,如果控制我的人正好是你们其中之一,你们应该知道你们下手有多狠。我渐渐不再是我自己,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我在床上转过身去,正好可以看到黑暗中的伊莎贝尔背对着我。我看到了她的身体在毯子下曼妙无比,我的手碰到了她的后颈,我什么也没有感觉到。我们什么也没有感觉到,我们甚至没当她是伊莎贝尔,她只是一个人类,就如同人类眼中的牛、鸡或细菌,只是牛、鸡或细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