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指间的珍宝(第21/25页)
之后我们去了一家餐馆,它叫“提托小厨”。我点了一份名为“潘扎奈拉”的面包沙拉,里面有凤尾鱼,我一开始花了五分钟时间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挑出来摆在盘边,深深地为它们默哀。
“你似乎很喜欢这部戏剧。”伊莎贝尔说。
我想我总有一天也会死。“是的,我的确很喜欢它。你呢?”
“不,演得糟透了。我想它们最大的错误是请一个电视园艺节目主持人扮演丹麦王子。”
“是啊,”我说,“你说得对,这真是个低级错误。”
她大笑,似乎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放松,不再担心我和格利佛。
“这部剧里还有很多死亡。”我说。
“是的。”
“你害怕死亡吗?”
她困惑地望着我:“当然,我怕死怕得要死。我早已不再笃信天主教,但死亡和内疚仍然是我最害怕的东西。”我后来发现,天主教是基督教的一个分支,他们的教徒迷恋金箔、拉丁语和内疚。
“老实说,我觉得你想得很开。想想,你身体的各项机能正在开始逐渐老化,最终走向……”
“好了,好了。求你别谈死亡了。”
“可我以为你喜欢思考死亡,所以才会带我看《哈姆雷特》。”
“我只喜欢舞台上的死亡,不要在我吃香辣茄酱通心粉的时候谈这个。”
于是我们一边聊一边喝红葡萄酒,餐厅里的人来来去去。她谈到了学校硬要她明年教的一门课程——爱琴海的早期文明生命。
“他们没完没了地催我,还越来越来劲了。看看他们要我教的什么玩意儿,指不定下一步还要我教早期文明恐龙呢。”
她自顾自笑起来,我也笑了。
“你应该出版那本小说,”我换了一个话题,“《比天空更辽阔》,就是那本我看过的。”
“我不知道,这本有太多隐私,太过私人化。而且那个时候,我的心情比较阴郁。那时你……呃,反正你知道的,总之已经过去了。我现在感觉自己焕然一新,而且几乎觉得自己还嫁给了一个焕然一新的男人。”
“这么说来,你应该再写一部虚构小说。”
“哦,我不知道,这需要创意。”
我不想告诉她,我有一大堆的创意可以奉送给她。
“我们已经有好多年没有这样了,是不是?”她说。
“‘这样’是什么?”
“聊天,就像现在这样,感觉就像我们第一次约会或初相识,感觉真美好,好像我刚刚认识你。”
“是啊。”
“老天!”她若有所思地叹道。
她已有几分微醉,我也一样,尽管我还在喝第一杯葡萄酒。
“我们第一次约会,”她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吗?”
“当然,当然。”
“就是在这里,不过那时是印度餐馆,它叫什么名字?……泰姬·玛哈尔。那天你提议去必胜客,我不大感兴趣,于是你在电话里改变了主意。那个时候,剑桥甚至没有一家‘马上诺’。我的天……都二十年了。你相信吗?我在记忆里把岁月压缩打包,但那一天是我最难忘的回忆。我迟到了,你等我等了足足一个小时,站在雨里,那一刻浪漫得难以形容。”
她怔怔地看着远处,仿佛二十年之前是一样实实在在的东西,坐在餐厅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就可以看到。我痴痴地看着那双眼睛,它似乎游离于无限时空中的某处,介于过去与现在、快乐与忧伤之间。我真希望自己就是她以为的那个人,那个二十年前勇敢地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浸透肌肤的男人。可我不是他,我也永远不可能成为他。
我感觉自己变成了哈姆雷特,一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他一定很爱你。”我说。
她从梦境中醒过来,浑身突然警觉起来:“什么?”
“我指的是我,”我一边说,一边低头看正在缓缓融化的柠檬酒冰淇淋,“我仍然如当初一般爱你。你知道,回忆过去的时候,我会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我们。有一点点像穿越时空……”
她隔着桌子握住了我的手,握得很紧很紧。恍然间,我觉得自己就是安德鲁·马丁教授,就像那位电视园艺节目主持人轻轻松松就以为自己是哈姆雷特一般。
“你记得我们在剑桥划船吗?”她问,“那次你掉进水里了……老天,我们当时都喝醉了。你还记得吗?就在你拿到了普林斯顿大学的工作邀请、我们准备一起去美国之前,那时我们还在剑桥。那天玩得真开心啊,你说是吗?”
我点点头,但感觉有些别扭。而且,我不想把格利佛一个人留在家里太久。我找服务员买单。
“听着,”走出餐厅时我说,“有件事我觉得实在有必要让你知道……”
“什么?”她抬头望着我,一阵冷风吹来,她挽紧了我的胳膊,“是什么事?”
我深呼吸,使肺里注满空气,努力地在氮气和氧气之间寻找一些勇气。我在头脑里排练了一大堆要说给她的话。
我不是地球人。
事实上,我甚至也不是你的丈夫。
我来自另一个星球,另一个太阳系,另一个遥远的星系。
“我要说的是……呃,是……”
“我们可能得过马路了。”伊莎贝尔拉着我的胳膊说道。这时,人行道上有两个人影——一对正在吵架的男女——正朝我们走来。我们也走上了人行道,以一种既能掩饰恐惧又能迅速躲避的角度穿越马路。遇上这种情况,在宇宙的任何一个地方,偏离直线48度角都是最理想的角度,这也正是我们所采取的角度。
在这条没有车辆的马路上,走到中间时我扭头看到了她,佐伊,我来地球第一天在医院遇到的女人。她仍然对着那个人高马大的光头男人叫骂不已,男人的脸上文了一颗泪滴,我记起她曾经坦言她迷恋暴力的男人。
“我告诉你,你大错特错!发神经的人是你!不是我!如果你要做原始生物丢人现眼,随便你!去呀去呀,你这个不要脸的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