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指间的珍宝(第22/25页)
“你这个装腔作势、只配溜沟舔股的臭婊子!”
然后,她也看见了我。
放下的艺术
“原来是你。”佐伊说。
“你认识她?”伊莎贝尔低语道。
“恐怕……是的。在医院里认识的。”
“哦,不。”
“请你,”我对那个男人说,“放尊重点。”
男人盯着我,他的光头以及身体的其他部分向我凑过来。
“这和你他妈的有关系吗?”
“有,”我说,“我希望看到人们彼此尊重。”
“你他妈的算哪根葱?”
“请你转身离开,”伊莎贝尔勇敢地站出来,“不要再和人纠缠。我认真地告诉你,如果你敢动粗,明天早上你会后悔的。”
男人立刻把火力对准伊莎贝尔,他猛地擭住她的脸,用力狠掐她的脸颊,使她那张美丽的面庞变得扭曲。他叫嚣道:“闭上你的臭嘴,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婊子。”我的怒火噌地一下子点燃了。
伊莎贝尔的眼里盈满了恐惧。
我可以肯定,有很多种理性的解决方法,但我已离理性太远太远。
“滚一边去。”我说道。一时间,我暂时忘记了我只有嘴上功夫,苍白无力的语言。
他看了我一眼,笑得前俯后仰。在笑声中,我突然明白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我早已失去了魔力,主人已将它从我手中夺走。我事实上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数学教授,已没有任何傍身之力,无法再与眼前这个虎背熊腰的恶徒对抗。
他向我挥来一拳,力道十足,和我曾经熟悉的格利佛的拳头不是一个等级,完全不一样。那个男人的手上戴着廉价的金属戒指,裹挟着彗星一般的力量劈在我脸上。如果我能选择感觉不到这种痛,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不过很快,我就感觉不到了。我倒在地上,肚子上又挨了一脚,还没消化完的意大利菜迅速在胃里翻腾奔涌,接下来便是最后的狂风暴雨——头上的一脚。事实上,这更像是踩踏。
再之后,我彻底失去了知觉。
只有一片黑暗和《哈姆雷特》。
这是你从前的丈夫,现在你再看这一个。
我听见伊莎贝尔恸哭不止,我想和她说话,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这是两个兄弟的肖像。
我可以听到警报声时起彼伏,我知道那是我的救护车。
这里是你现在的丈夫,像一株霉烂的麦穗。
我醒转过来,发现自己在救护车里,身边只有她。她正低头看着我,犹如一道强烈得令人睁不开双眼的阳光。她轻抚我的手,恍如隔世,我又找到了第一次见面时她抚摸我的感觉。
“我爱你。”她说。
我知道此时此刻爱的意义。
爱的意义是帮助你活下去。
它的意义还在于忘记意义,停止寻找意义,开始好好生活。它的意义是紧握爱人的手,活在当下,过去和未来皆为传说。过去只是已死的现在,而未来从不曾存在,因为等你看到的时候,它已成为现在。我们所拥有的只有现在,永不停歇、不断变化的现在。现在是如此变幻莫测。因此,要想把握现在,唯有放下。
所以我放下。
我放下了宇宙间的一切。
一切,除了她的手。
神经适应性活动
我在医院里醒来。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在剧痛中醒来。此时已夜半,伊莎贝尔先前一直陪着我,还倒在塑料椅中睡着了,不过现在护士已经叫她回家了。所以,只余我和疼痛,做人有时真的极其无助。我在黑暗中辗转反侧,只能暗暗盼望地球转快些,再转快些,好让太阳再次出现,好让夜的悲剧变身为昼的喜剧。我不习惯夜晚,虽然我在其他星球上也经历过夜晚,但地球上的夜却是独一无二的。它不仅最长,而且最黑最孤寂,最具悲剧美。为了寻找一点慰藉,我胡乱数着质数,73、131、977、1213、83719。每一个除了1和自身之外,都无法被其他数整除,如爱一般无法分割。我努力地搜索更大的质数,我突然发现,就连我的数学天分也已弃我而去。
他们检查了我的肋骨、眼睛、耳朵和口腔,我的大脑和心脏。心脏无大碍,虽然他们认为每分钟心跳49次有点偏慢,至于我的大脑,他们有点担心,因为我的内侧颞叶区域似乎有某种不同寻常的神经适应性活动。
“似乎你的大脑中有某种东西被取走了,所以细胞必须拼命补偿。不过怎么说呢,你的大脑里当然不可能有东西被取走或损坏,但还是很奇怪。”
我点头。
当然有东西被取走,但我知道这是任何一个人类、任何一个地球上的医生都无法理解的。
体检的项目多如牛毛,但我全部成功通过。我现在和人类没什么两样,由于痛感仍在我的头部和脸部悸动不止,他们给我开了扑热息痛和可卡因用于止痛。
最后,我回家了。
第二天,阿里来看我。我仍然躺在床上,伊莎贝尔上班去了,格利佛上学去了,这一次似乎是真的上学。
“老兄,你看起来糟透了。”
我微微一笑,把额头上的一袋冻豌豆移开:“这可巧了,因为我也感觉糟透了。”
“你真应该去报警。”
“是啊,你说得对。我也这样想过,伊莎贝尔也认为应该报警,但我一看见警察就有些发怵。你知道,自从裸奔被捕后我就落下了这毛病。”
“听我说,你不能让这种变态逍遥法外,想打谁就打谁。”
“是,我知道,我知道。”
“听着,老兄,我只想说你真了不起。只有老派绅士才有那样的勇气为了妻子而战,你知道,在这一点上,我由衷地佩服你,你让我深感意外。我在这里绝无贬低你的意思,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是这种身穿闪亮铠甲的高贵骑士。”
“呵呵,我已经变了。我的内侧颞叶区域多出了许多活动,我想原因很可能就在这里。”
阿里向我报以怀疑的目光:“呃,不管是什么原因,总之你变成了一个让人敬佩的男人,这种品质在数学家身上极为罕见。从传统上来说,只有我们物理学家才这么爷们儿。好好和伊莎贝尔过日子,不要再横生枝节,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凝视着阿里良久,他是个好人。我看得出来,我可以信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