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指间的珍宝(第5/25页)

——交际

——做白日梦

——上网搜索

——养育孩子

——装修

——谈恋爱

——跳舞

——做爱

——后悔

——失败

——奋斗

——希望

——睡觉

哦,还有体育运动。

显然,我——更确切地说是安德鲁——喜欢运动,而且他喜欢的运动是足球。

安德鲁·马丁教授非常幸运,他支持的球队是“剑桥联合”,这是一支奇葩的球队,它总是成功地与胜利所带来的潜在危险和精神创伤擦肩而过。我发现,支持“剑桥联合”就等于支持失败。眼睁睁地看着球员们的脚见了那只象征着地球的球状物就退避三舍,他们的粉丝似乎气不打一处来。显然,他们并不想改变这一切。你看,不管人类如何狡辩,他们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不喜欢赢的。或者可以这么说,他们喜欢只赢十秒钟,但如果一直赢下去,他们最后势必会不得不思考其他的问题,例如生死。除了赢,人类最讨厌的莫过于输,但输了你至少还能想办法扭转劣势。如果是绝对的赢,那只能高处不胜寒了,你唯有接受且忍耐。

现在,我坐在球场看“剑桥联合”与一支名叫“凯特林”的球队的对决。我之前问过格利佛要不要来(我想亲自盯着他),可他略带讽刺地说:“呃,爸爸,你真了解我。”

所以,这里只有我和阿里,阿里的全名是阿里朗玛迪·阿拉沙拉瑟姆教授。他是安德鲁最铁的朋友,不过根据伊莎贝尔的描述,我并没有什么特别亲热的朋友,阿里和我之间应该更像是熟人关系。言归正传,阿里是理论物理方面的“专家”(人类的定义)。他整个人圆滚滚的,仿佛嫌看球不过瘾,恨不得把自己也变成一只球。

“嘿,”在“剑桥联合”没有控球的间隙(应该说,是在比赛的任何时候),他问我,“事情进展得怎么样了?”

“事情?”

他往嘴里塞了一大把薯片大嚼特嚼,薯片们的悲惨命运就这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你知道,我有点担心你。”他说着便自顾自大笑起来,这是男性人类典型的笑声,一听就是为了掩饰情绪,“呃,我说担心,其实是一种轻微的担心。我说轻微的担心,其实更像是‘疑惑他是不是变成纳什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解释了他的意思,显然,人类的数学家容易精神错乱。他给我列了一串人名——纳什、康托尔、哥德尔、图灵。我连连头点,假装心领神会。然后,他说出了“黎曼”。

“黎曼?”

“我听说你不怎么吃饭,所以我觉得你实际上更像哥德尔,而不是黎曼。”他说道。后来我才知道,他指的是另一位德国数学家库尔特·哥德尔。这位仁兄的神经病至为奇特,他觉得所有人都想在他的饭里下毒,所以他干脆绝食了之。根据那种发疯的定义,大嚼薯片的阿里当然算是神志极其清醒的正常人。

“没有的事,这些傻事我全没做过。我现在吃饭很正常,主要吃花生酱三明治。”

“这似乎挺像普雷斯利[22]的。”他笑着说道,说完便严肃地瞧了我一眼。我感觉得出来,接下来他要说正题了,因为他吞咽了一下,再没有往嘴里塞薯片。“你知道,老兄,质数是他妈最严肃的玩意儿,严肃得要人的命。它们会让你迷失其中,它们就像海妖,它们用独一无二的魅力蛊惑你召唤你,你还没回过神来就已落入它们的陷阱,被弄得神经错乱。一听说你在基督圣体那边裸奔,我就想你肯定是精神出问题了。”

“没有呢,我一直都很好,就像行走在铁轨上的火车。”我说道,“或者像衣杆上挂得好好的衣架。”

“那伊莎贝尔呢?你和她还好吗?”

“我们很好。”我答道,“她是我妻子,我爱她。我们一切都好,非常好。”

他对我皱起了眉头,转而盯着“剑桥联合”队,花了好一会儿时间研究他们与足球之间的距离。看到他们连球的边都摸不到之后,他松了一口气。

“真的?一切都很好?”

我看得出来他不相信:“直到爱过,此生才无憾。”

他大摇其头,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是谁的诗?莎士比亚?丁尼生?还是马维尔?”

我也摇摇头:“不,是艾米莉·狄金森的,我最近读了她的很多诗。还读了安妮·塞克斯顿和沃尔特·惠特曼的,诗歌中蕴藏着很多真理。你知道,关于我们人类的真理。”

“艾米莉·狄金森?你在球赛时念艾米莉·狄金森的诗?”

“是的。”

我明白了,我再次与环境格格不入,这里的一切都有特定环境,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在任何环境下通用。我还是想不通,在这个星球上,任何地方的空气中都少不了氢,但氢也许是唯一可以通用的事物。在这种环境下念情诗到底有什么不合情理之处?我实在不明白。

“好了,”他终于又开口了。这时“凯特林”正好进球,把他的话头截断。他和其他球迷一起发出了一阵长长的嘘声。我也跟着嘘,喝倒彩其实挺有趣的,它当然也是观看体育比赛时最好玩的一个部分。我似乎嘘得有点过火了,招来了一片怪异的目光,或者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在网上看过我裸奔。“好了,”他问,“伊莎贝尔对这事怎么看?”

“什么事?”

“你,安德鲁,她怎么想?她知不知道那事?就是你跟我说的那事?”

总算等到了这一刻,我猛吸了一口气:“我告诉你的那个秘密?”

“是的。”

“那个黎曼假设的秘密?”

他目瞪口呆,五官扭作一团:“什么?当然不是,老兄,难道你和黎曼假设睡觉吗?”

“那秘密是什么?”

“你和一位学生的婚外情。”

“哦,”我顿时释然,“那么说上次见你的时候,我肯定没有谈有关工作的任何事情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