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怒海孤筏(第10/11页)

连续五个昼夜,时而狂风大作雷雨交加;时而骤风劲吹;海面坍塌下去,形成波沟浪谷,空中弥漫着灰蓝色巨澜激起的水雾,强劲的风力把浪脊熨得平平整整的,蜿蜒着延伸出很远。到了第五天,天空才绽放出一丝蔚蓝,暴风骤雨渐渐收敛了,凶恶的乌云终于又败在常胜的蓝天手里。我们活着经历了一场急风骤雨,导向桨抽断了,帆布撕破了,中心板松动了,像撬棍似的敲打着圆木中间,因为在水下固定中心板的绳子全部磨断了。但是我们毕竟还活着,货物也全都安然无恙。

经历了两场狂风暴雨,“康铁基”号的接合点强度大为削弱。所有缆绳在翻过陡峭的浪峰时都遭到拉伸,由于圆木不停地活动令所有绳子都咬进轻木里去了。谢天谢地,幸亏我们是按照印加人的传统而古老的方法造的木筏,没有使用钢丝绳,否则在大风大浪里它真能把整个木筏锯成做火柴的材料。如果我们出海时用的是干透的、更能漂浮的轻木,待轻木浸透海水后,木筏也早就沉入大海中了。湿圆木里的树液起到了饱和剂的作用,能阻止海水继续渗入多孔的轻木。

此时由于捆圆木的绳子都松了,如果把脚滑到两根圆木中间去就会出现危险,两根木头猛然一并拢会把脚夹碎。在木筏前后两端没有覆盖的地方,我们叉开腿站在两根圆木上时,必须弯曲着膝盖。筏尾部分的圆木遍布海藻,跟香蕉叶一样容易打滑,虽然如此,我们仍在经常经过的路上踏着青苔走动,我们给舵手准备了一块宽木板立足,波浪打到木筏上的时候,那个地方就很难立足站稳。左舷处,九根圆木中的一根日夜不停地敲击着横梁,发出沉郁的带着水音的砰砰声。桅杆顶上把两根斜桅杆捆在一块的绳索,也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可怕的嘎吱声,由于桅杆梯蹬的两头不是绑在两根桅杆上,而是每根桅杆上各有一个爬梯,因此桅杆晃动得特别厉害。

我们用铁条一样的红木棍把导向桨拼接起来,埃里克和本奇特补帆,没多久“康铁基”号又挺胸抬头直驶波利尼西亚了,同时导向桨也在筏尾后面随波舞动。晴朗的天空令海面变得柔和平静了。可是中心板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恢复原状,它们再也不可能岿然不动地顶着海水的巨大压力了,只能松松垮垮摇摇晃晃,有气无力地吊在木筏下面。筏底的绳子上面长满了海藻,因此我们根本没有办法去检查它们。掀开整个竹条舱面之后,我们发现幸而只断了三根主要的缆绳,这几根绳没有拉直,且紧挨着货物,所以被磨断了。很明显那些圆木吸进了大量的水,但货物也减轻了,二者大致可以相抵。我们的给养和饮水已消耗了很多,无线电报务员的干电池也几近告罄。

尽管我们现状是如此严峻,但在这次风暴过去之后,已经明显看出,我们非但不会沉没,并且还能安全走完这段所剩不多的海程。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如何结束这次航行。

如果我们对“康铁基”号不管不问,那么除非它是撞到岩石上或者被什么其他固定的东西拦住,否则它会勇往直前一直往西漂去,但是我们必须让木筏上的全体人员安然无恙地踏上位于前方的一座波利尼西亚岛屿,这次的航行才可称得上有始有终。

来自天空的信使

暴风雨过后,我们也摸不清将来会在何处登陆了。我们与马克萨斯群岛和土阿莫土群岛的距离是一样的,依照目前的位置来看,我们极有可能正好从两组群岛之间穿过,可是连它们的影子也看不到,马克萨斯群岛中距我们最近的一座岛位于西北三百海里处,土阿莫土群岛中最近的岛是在西南方三百海里处,风和海流都极不稳定,但大致是向西的,直指两组群岛之间宽阔的缺口。

西北方向最近的岛正是那座草木葱茏山峦起伏的法图希瓦岛,我曾经在这座小岛海滩上的木桩小茅屋里住过,我也就是在那儿听到一位老人生动地讲述自己先祖英雄铁基的故事。假如“康铁基”号真的又驶向这片海滩的话,我就会和许多的故人重逢,不过与长者相见的可能却微乎其微。他定是早已怀着一个去目睹铁基真身的美好愿望溘然辞世了。如果木筏真要驶向山脉一样延绵起伏的马克萨斯群岛的话,我倒是非常了解那儿的情形。那群为数不多的岛屿,排成一行,彼此相距颇远,海浪轰鸣着不断拍打陡峭的岩壁,在进入那不多的几个峡谷入口时,必然时刻提高警惕,峡谷尽头就是一条条狭窄的海滩。

假如木筏经相反的方向,驶往土阿莫土群岛的珊瑚暗礁呢?那儿就会出现星罗棋布的群岛,彼此之间距离很近,广阔分布在茫茫大海上。这组群岛又叫低群岛或险地群岛,整个群岛完全由珊瑚虫构成,水下险礁遍布,栽满椰子树的环形珊瑚岛仅仅比海面高出六到十英尺,每一座环形的珊瑚岛周围都布满了险恶的环形暗礁,这些暗礁就好像是岛屿的卫士,无处不在,对航行直接构成威胁。虽然土阿莫土珊瑚岛是由珊瑚构成的,而马克萨斯岛却是已经熄灭的火山的遗骸,可居住在两组群岛之上的人却同属波利尼西亚民族,两岛的世族均视铁基为他们的始祖。

早在7月3日,在我们距波利尼西亚尚有一千海里的时候,大自然就亲自来告知我们的前面,某处有陆地,当年她也同样告诉过从秘鲁来的古老而原始的筏民。一直到我们离开秘鲁海岸足足一千海里,我们还能见到小群的军舰鸟。大约在西经100度,军舰鸟才消失,此后我们所能见到的是以海为家的小海燕。可是就在7月3日这一天,军舰鸟再度出现在125度处,从此以后常常都能见到小群的军舰鸟,它们时而在空中翱翔,时而又如箭一般向下俯冲掠过浪尖,猎取跳在半空中躲避海豚的飞鱼。既然这些鸟儿不可能来自我们身后的美洲,那么它们一定是从前方的一片陆地上飞来的。

7月16日,大自然更进一步地吐露了她的秘密。那一天我们从海里拉上来一条九英尺长的鲨鱼,从口中吐出一只不久以前从某一处海岸捕食的海星。

就在第二天,我们见到了直接从波利尼西亚群岛上出发的来客。

当我们在西方海平线上看见两只大鲣鸟时,木筏上所有的人都欣喜若狂,不多时,大鲣鸟就从低空中飞向我们的桅杆。它们展开的翅膀足有五英尺长,围绕着我们飞了几圈之后,收起双翼落在了木筏旁边的海面上。海豚立即就冲向了它们的降落地点,十分好奇地围着泅水的大鸟扭动着身躯,但是彼此都不曾触碰对方。这是首批来迎接我们去波利尼西亚的有生命的使者。黄昏时分,鲣鸟并未返航,它们栖息在海面上,午夜过后还能够听见这些鸟儿围绕着桅杆飞行时发出的喑哑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