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弟弟(第5/9页)

“让诺,你看,刚才我跟你讲的那个女人,她允许我爱她,这是多么美妙的事情。虽然只有短短几天,但对我这样的丑八怪来说,这已经是再好不过的礼物了。现在,我只要想起她,就会有幸福的感觉。好了,你该回去了,现在天黑得很早。”

他把我送到了门口。

我推着车,忍不住转身问查理:“你说,我和索菲之间有可能吗?我的意思是,在战争结束以后,我们不再做地下工作的时候。”查理很抱歉地看着我,迟疑了一下,然后微笑着回答:

“要是索菲和罗伯特在战后分了手的话。谁知道呢?小心骑车,当心村口巡逻的人。”

晚上,我躺在床上反复回想着与查理的对话。他是对的,索菲可以成为我很好的朋友,我们也最好只是朋友。再说,我也不想把头发染成别的颜色。

我们决定继续鲍里斯从前的工作,继续对付保安队。这群穿着黑衣服的走狗、成天想着逮捕和折磨我们的败类、只会给老百姓带来痛苦的浑蛋,对他们,我们绝不留情。今天晚上,我们就要去亚历山大街炸毁他们的老窝。

执行任务之前,克劳德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想象着将要发生的事情。

“今晚我可能回不来了。”

雅克走进房间,坐在他身边。克劳德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手指量了量炸弹的引线,只有十五毫米。

“不管了,我还是要去。”

雅克无奈地笑了笑,他并没有给克劳德下命令,是弟弟自己要求的。

“你确定吗?”雅克问。

弟弟什么也不能确定,但他还记得父亲在咖啡馆里问过的问题。为什么我要告诉他这些?当时他的回答是:“好的。”

“今晚我可能回不来了。”我那年仅十七岁的弟弟再次说道。

十五毫米的引线,非常短。他只有一分半也就是九十秒的时间逃命。

“今晚我可能回不来了。”他不停地念叨着。不过令人欣慰的是,那帮可恶的保安队队员今晚也不可能回家了。干掉了他们,我们就为许多素不相识的人争取到了几个月的生命、几个月的希望。因为要再建一个狗窝,他们得费好一番工夫。

虽然我们只有一分半,但我们为其他人赢得了几个月时间,这样做是值得的。

鲍里斯是在马塞尔·朗杰被执行死刑的当天开始对付保安队的。他已经被关进圣米迦勒监狱很长时间了,为了救他,我们杀死了莱斯皮纳斯代理检察长。现在,我们要继续他未完成的使命。我们的行动取得了明显成效:在对鲍里斯的审判中,法官们个个你推我让,谁也不敢再判死刑,最终决定的结果是二十年监禁。今晚,克劳德想到了鲍里斯,也想到了鼓励过他的恩内斯特。恩内斯特牺牲时只有十六岁,你能想象吗?在被保安队队员抓住时,他当街尿了裤子。那帮浑蛋让他把裤链拉开,想好好羞辱他一番。事实上,他只是要借机拔下裤袋里手榴弹的机关,送眼前的这群人渣下地狱。克劳德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消失在街中央。

今天是11月5日,距离我们枪杀莱斯皮纳斯已有近一个月的时间了。“我可能回不来了,”我的弟弟说,“但没关系,其他人会替我活下去的。”

夜越来越深了,天空下着雨。“行动吧。”雅克小声说。克劳德抬起头,松开手臂。亲爱的弟弟,珍惜你的时间,记住生命的每个瞬间,鼓起勇气,让自己充满力量吧。千万不要忘记妈妈看着你入睡时那温柔的眼神,那只是几个月前的事情而已。你看,离开父母后的时间其实过得很慢,所以即使今晚回不来了,你也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存活。不要怕,只要将平时练习过无数次的本领拿出来就可以了。我很想和你并肩作战,可惜,此刻我并不在场。但别担心,还有雅克和你在一起。

克劳德将装有炸弹的包裹夹在腋下,鼓起勇气出发了。他试着不再去想自己危在旦夕的命运,只把它当作黑夜里的毛毛细雨。他并不孤独,我一直都在他心里。

到达圣保罗广场时,他的心跳加快了许多,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告诉自己要镇定。如果幸运的话,一会儿他将从克雷诺街逃走。但现在还不是考虑逃跑路线的时候。

弟弟来到了亚历山大街,心里已经不再恐惧。看着他和雅克若无其事的样子,在门口看守的保安队队员以为是自己人,于是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放了进去。大门在他们背后关上了。弟弟点燃火柴,随着火苗的跳动,他的丧钟似乎也在慢慢敲响。院子的另一边,一辆自行车靠在窗边,他将查理准备的第一枚炸弹放进了篮子里。再走进一扇门,走廊里,丧钟的声音好像越来越大了。还剩几秒?每走两步就是一秒,现在已经走了三十步。还是别数了,反正无论如何都要继续往前走。

两名在走廊里谈话的保安队队员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他走进一个房间,将包裹放在散热器旁边,然后装出一副在口袋里找东西的样子。最后,他耸耸肩,好像在为自己的粗枝大叶懊恼。转身离开时,一名保安队队员还靠在墙边给他让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他必须保持正常的步伐,不能露出一点蛛丝马迹。终于走回院子里了,雅克指了指自行车,克劳德看到里面的引线已经消失在包裹炸弹的报纸里。还剩多少时间?雅克轻声对他说:“三十秒,可能更短。”门卫任他们自由地走了出去:通常门卫们只关注进入大楼的人。

终于来到了大街上,克劳德在寒风中打起了哆嗦。此刻,他还笑不出来,就像上次炸火车头的情形那样。如果计算没错的话,他们必须在炸弹爆炸之前逃出警察的巡逻区域。否则,在炸弹的映照下,黑夜将如同白昼,他们很容易被人发现。

“就是现在!”雅克紧紧地抓住克劳德的手臂,与此同时,第一枚炸弹爆炸了。热浪冲向周边的楼房,窗玻璃四处飞溅。一个女人发出了恐惧的尖叫声。紧接着,警察们高声喊叫着往四面八方跑去。雅克和克劳德在十字路口分了手。克劳德将头低低地埋进衣领里,看上去和许多刚刚上完夜班的工人一模一样。

雅克已经走远了,身影消失在卡诺大街的尽头。而克劳德,不知为什么,又开始恐惧起来。他想着总有一天,他和雅克当中的一个会说:“那个晚上,我失去了一个朋友。”而如果他是幸存的那一个,他并不会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