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弟弟(第8/9页)

“我得把钱送到阿尔比,两天后才能回来。”

我张开双臂抱了抱他,让他向我保证一定要小心,然后彼此道别。我后天也要执行任务,之前还得先去查理家取些弹药。

早上七点,克劳德按计划来到了邮局旁边的小花园,藏在一堆灌木丛后面。跟平常一样,八点十分,邮局的小卡车开了过来,放下了那位女职员。此时,克劳德一跃而起,向这位女职员亮出了拳头。没想到的是,那女职员至少有一百公斤重,还戴着眼镜!

之后的一切发生得很快。克劳德使劲地推搡她,那人却像一堵墙一样纹丝不动!克劳德被弹到了地上,耳边嗡嗡作响。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按照詹的意思做。当他抬头看到那个女人的眼镜时,他想到了同样近视的我。想到一拳下去之后,玻璃碎片将飞入这个无辜者的眼睛,他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

“有贼!”女职员大声喊叫起来。克劳德使出全力去抢夺被女职员护在胸前的布袋。也许是力气不够大吧,在扭打中他又摔倒在地上,一百公斤的身体压到他的胸口上。他奋力挣扎着,拼命拉扯着布袋。埃米尔跨坐在自行车上,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最后,无计可施的克劳德只好拔腿逃跑了。为保险起见,埃米尔不得不朝反方向骑去。行人围拢过来,女职员惊魂未定地爬了起来,人们安抚着她的情绪。

一个骑摩托车的警察赶了过来,问明情况后便开始追赶。他远远地看到了克劳德,于是操起催泪瓦斯掷了过去。几秒后,克劳德感觉自己被一根大棒狠狠地打倒在地。那个警察从摩托车上下来,快步走上前去,对着克劳德就是一顿暴烈的拳打脚踢。最后,克劳德被枪托击中太阳穴,昏迷不醒。警察给他戴上手铐,带回了警察局。

苏醒过来时,克劳德发现自己被反手绑在椅子上。拷问他的警察对他又是一顿毒打,他跌到地上,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再度昏死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次醒来时,眼睛里一片血红。浮肿的眼皮被污血粘在了一起,嘴唇已经裂开,脸被打得变了形。除了陷入昏迷之外,其他时候,只要他一抬头,迎接他的永远是警察的棍棒。

“你是个小犹太佬?”富尔纳警员问道,“偷钱来做什么?”

克劳德随便编了一个故事。当然,在这故事里,没有为自由而战的孩子,没有同伴,更没有任何告发的对象。可惜,富尔纳并不相信他的故事。

“你住在哪里?”

克劳德扛了两天才回答这个问题。这也是兵团的规定,两天时间里,同伴应该有时间去他的住处“整理”。富尔纳还是不停地殴打我的弟弟,天花板上吊着的灯泡剧烈晃动,弟弟被打得团团转。一阵呕吐之后,他再次昏了过去。

“今天周几?”克劳德问。

“你来这里已经十天了。”看守回答,“他们把你的脸整理干净了。”

克劳德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但仅是轻轻的触碰便已让他痛得难以忍受。看守小声说:“我也不喜欢这样。”他放下饭碗,关上了牢门。

克劳德在被抓后坚持了两天,最终说出了自己的住址。

埃米尔回去报告说,他确定看到克劳德逃走了。于是大家都认为克劳德可能在阿尔比耽误了。但等了两个晚上,我们已经来不及去他家收拾东西了。富尔纳带着部下闯进克劳德的房间大肆翻找。

饥渴的警察们在克劳德身上嗅到了抵抗分子的味道。但在他的房间里,他们没有什么大发现。抬起床垫,没东西!拆下枕头,什么都没有!打开衣柜抽屉,还是一无所获!只剩下角落里的火炉了。打开铁栅栏之后,富尔纳发出了狂喜的叫声:

“快看我找到了什么!”

一枚手榴弹躺在炉灶里。

接着富尔纳弯下身去使劲搜寻,从里面拿出了一片片残破的信纸。这是弟弟写给我的信,但我没收到过。为安全起见,他将信扔进了火炉,谁知炭火不够,并没能烧干净。

我离开查理家时,他的心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当时我还不知道弟弟被抓,一心想着他只是在阿尔比耽搁了。查理和我在菜园里聊了一会儿天,但天气太冷,我们很快就回到了屋里。临走前,他把明天执行任务的武器交给了我。

我将两枚手榴弹揣进兜里,手枪插在皮带上,颇为费劲地骑上自行车离开了鲁贝尔。

夜幕降临了,路上空无一人。我把自行车停在走廊上,然后找钥匙开门。骑了那么长一段路之后,我已经是筋疲力尽。找到钥匙,十分钟后就可以躺在床上了。走廊的灯坏了,不过没关系,就算黑灯瞎火,我也能找到钥匙孔。

背后有怪声传来。我还来不及转身,便被打倒在地。几秒后我的手被反铐在背后,脸上都是血。六个警察在房间里等着我,花园里还有六个,住处附近的街道也被封锁了。杜布朗太太的叫声传了过来。警车不停地开来开去,四周都是警察。

弟弟居然在给我的信里,写上了我的地址!这封信本来应该被烧成灰烬的,但命运就是如此。

第二天清晨,准备和我一起执行任务的雅克没有等到我的出现。一定发生什么事了,让诺一定被带走了。他赶紧骑车赶往我的住处,打算帮我“整理房间”。

早已等在那里的两个警察将他逮了个正着。

我的遭遇和弟弟一样。富尔纳对我绝不会心慈手软。十八天的拷问,意味着十八天的拳打脚踢、烟蒂烫烧,以及各种各样的酷刑。心情好的时候,富尔纳会让我跪在地上,伸直双臂,一手举一本厚厚的年鉴;只要手稍有弯曲,他的脚便会朝我的肩膀、肚子和脸一阵狂踢。心情不好的时候,脚就会瞄准我的胯下。我一个字也没有说。我和雅克被关在朗帕尔-圣司提反街的警察局里,有时会听到雅克在夜里痛苦地呻吟,但他和我一样,什么都没有说。

12月23日。我们被抓已经有二十天了,还是什么都没说。富尔纳气疯了,最终只得签下文件将我们转移到监狱。严刑逼供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我们被军用货车拉到了圣米迦勒监狱。几天后,军事法庭成立了。从此以后,法庭只要一做出判决,就要马上行刑,对所有抵抗分子都一样。

英国的天空在我昏昏沉沉的脑海里渐行渐远,我再也不可能听到“喷火”战斗机的轰鸣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