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勇的少年们(第6/8页)
于是安东尼用一根旧钉子在硬币上接着刻了起来。恩佐在他旁边编造着有关战争的消息。
埃米尔当上了指挥官,他领导的是一支真正的军队。他们现在有了汽车和迫击炮,不久后还会装备坦克。兵团重整旗鼓,四处作战。
“你看,”恩佐结束了自己的故事,“有麻烦的不是我们,相信我!我现在还不能跟你说登陆的事情,等让诺从禁闭室出来,你就会知道了。英国人和美国人会来救我们的,你看着吧。”
夜幕降临了。安东尼分不清恩佐的话是真的,还是因为他烧得太厉害而混淆了梦境与现实。
早上,他帮恩佐解下绷带,放进小桶里浸浸水,再绑回腿上。他随时注意着恩佐的情况,看他的呼吸是否顺畅。在不抓虱子的时候,他就一刻不停地刻硬币。每当完成一个词时,他就会小声对恩佐说:“我相信你是对的。”就这样,他们两人一起翘首盼望着解放的到来。
男护士每隔一天会来看他们一次。看守长让他进去待一刻钟,处理一下恩佐的腿,一分钟都不许他多留。
安东尼刚准备解开绷带,见护士来了,便挪到一旁。
护士放下医药箱,打开盖子。
“照这样下去,他还没上刑场,就会被我们弄死。”
他递给安东尼一些阿司匹林和一点鸦片。
“一次别给他太多,我两天后才能再来,明天他会更痛的。”
“谢谢。”安东尼小声对他说。
护士站起身来。“不客气。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他抱歉地说,然后双手插进上衣口袋,转身向门口走去。
“护士,您叫什么名字?”安东尼问。
“于勒。我叫于勒。”
“谢谢您,于勒。”
护士回过头来面对安东尼:
“你知道吗?你们的伙伴让诺已经从禁闭室放出来,回到牢房了。”
“啊!这真是个好消息!”安东尼说,“那英国人呢?”
“什么英国人?”
“盟军,登陆,难道您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听说了一些事,但没有确切消息。”
“没有确切的消息,还是一切都不明朗?这对我们两个很重要,您明白吗?”
“你叫什么名字?”护士问。
“安东尼!”
“安东尼,你听着,上次让诺来找我帮忙,希望我让你们伙伴的腿再被感染时,我撒了谎。我不是医生,只是个护士,是因为偷了医院的床单和其他一些物品才被派到这里来工作的。我被罚在这里工作五年,所以跟你一样,我也是个犯人,只不过你是政治犯,我是普通囚犯而已。当然,跟你们不一样的是,我只是个没用的人。”
“不,您是个很好的人。”安东尼安慰道,他明显感到这位护士有一颗善良的心。
“我什么都没做过。我真想成为你们这样的人。你肯定会说一个要被枪毙的人有什么好羡慕的。但我真的想体会你们的自豪和勇气。我认识很多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他们处死朗杰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这里工作了。战后我能对后人说些什么?难道告诉他们,我因为偷床单被关进了监狱?”
“于勒,您可以告诉他们,您医治过抵抗运动者,这已经是很大的骄傲了。您还可以说,每隔两天您就会来帮恩佐处理伤口。是的,他叫恩佐,别忘记他的名字。我们的名字非常重要,于勒。只有记住名字才能记住一个人,即使他们已经去世了,否则在他们死后,人们便会忘记他们。我妈妈说过,任何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您偷了床单,但您不是小偷,是上天要您来这里帮助我们的。好了,我看得出来,您现在已经感觉好多了。那么请告诉我,关于登陆,现在的消息是什么?”
于勒走向门口,叫看守来开门。
“对不起,安东尼,我没力气再撒谎了。你所关心的登陆,我什么都没听说。”
这个夜晚,恩佐在疼痛中呻吟,烧得非常厉害。安东尼趴在地上,刻完了“战斗”这个词。
一大清早,安东尼听到隔壁牢房的门被打开,又锁了起来。脚步声慢慢远去。过了一会儿,十二声枪响从刑场传来。他抬起头,远处响起了《游击队员之歌》。洪亮的歌声穿过墙壁传到死囚室,这是充满希望的旋律。
恩佐睁开眼,小声说:
“安东尼,你说我们被枪毙时,伙伴们也会为我们歌唱吗?”
“是的,恩佐,会唱得更响。”安东尼轻声回答,“到时他们的歌声会一直传到城市的另一边。所有人都会听到。”
我从禁闭室出来,回到了狱友们中间,他们用来欢迎我的烟草,起码可以卷三支烟。
半夜,英国战斗机从监狱上空飞过。远处响起了警报声,我攀在牢房栏杆上望着天空。
马达在空中轰鸣,仿佛一场狂风骤雨就要来临。这声音侵入每一个角落,深深震动着我们的耳膜。
冲破夜空的火光照亮了整座城市。图卢兹陷入一片火红。几步之遥的战争到底打得如何?德国和英国的城市目前是个什么状况?
“它们飞到哪里去?”克劳德坐在垫子上问。
我转过身去,黑暗中,满是伙伴们消瘦的身影。雅克靠墙坐着,克劳德缩成一团。饭碗碰到墙壁,不停发出响声。旁边牢房的狱友纷纷问道:“你们听到了吗?”
是的,我们都听到了,这是自由的声音,忽近忽远,就在我们头顶上几千米处响着。
这些飞机带来的,是热爱自由的人们,是热乎乎的咖啡、饼干和一大堆香烟。身着皮夹克的飞行员们驾着战机掠过云层,在星河里穿梭。从他们的机舱望下来,地面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光亮,监狱里更是伸手不见五指。是他们,让我们燃起了一线希望,我多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只要能坐在他们身边,我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不过我的生命已经奉献出去了,为了赢得自由,我被关进了这座阴森的圣米迦勒监狱。
“它们到底飞到哪里去?”克劳德又问了一遍。
“我不知道!”
“去意大利!”一位狱友肯定地说。
“不可能,如果他们要去意大利,应该从非洲过去。”萨缪埃尔说。
“那是去哪里?他们要做什么?”克劳德继续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