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勇的少年们(第7/8页)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离窗户远点。”
“那你呢,你都快贴到栏杆上了!”
“我在这里看,然后再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飞机呼啸而过,响彻夜空,第一轮轰炸开始了,整个监狱都在颤动。狱友们纷纷起身,大声欢呼:“你们听到了吗?”
是的,我们都听到了。他们就在图卢兹。炸弹将天空染得通红。地面上有德国人的高射炮朝天空开炮回击,轰鸣声不绝于耳。大家都像我一样扒在栏杆上往天上看:多么绚丽的烟花!
“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克劳德又发问了。
“不知道。”雅克小声说。
突然有人开始唱歌。那是查理的声音,我的回忆也被带回了鲁贝尔的小火车站。
弟弟在我旁边,雅克在对面,弗朗索瓦和萨缪埃尔坐在垫子上。楼下,有恩佐和安东尼。第三十五兵团并没有全军覆没。
“要是有一枚炸弹能炸开这里的围墙的话……”克劳德说。
第二天清早,我们听说昨晚的轰炸是登陆的前奏。
雅克是对的,春天一定会回来的。恩佐和安东尼可能有救了。
清晨,三个黑衣人来到了监狱,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位身着制服的军官。
看守长满脸惊讶地接待了他们。
“请在办公室里等一下,我得先去通知他们。我们不知道你们今天会来。”
看守长转身离开后,一辆卡车开了进来,里面走出十二个全副武装的宪兵。
今早图先和泰伊轮休,当差的是德尔泽。
“怎么偏偏让我碰上了。”他小声抱怨。
他穿过看守室,来到了死囚室。安东尼听到脚步声,坐了起来。
“您来做什么?天还没亮呢。到开饭时间了?”
“时间到了,他们来了。”
“现在几点?”
德尔泽看了看表,五点。
“轮到我们了?”
“他们什么都没说。”
“那他们会来带我们走?”
“半小时以后就会来。现在他们在填资料。另外还要等看守们都来齐。”
看守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递进牢房里。
“最好把你的同伴叫醒。”
“可他还站不起来,他们不能这么做!他们没权力这么做!真见鬼!”
“我知道。”德尔泽难过地低下了头,“单独待一会儿吧。一会儿可能还是我过来接你们。”
安东尼走到恩佐的垫子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起来了。”
恩佐吓了一跳,睁开眼睛。
“时间到了,他们来了。”安东尼小声说。
“我们两个都要吗?”恩佐眼睛湿润了。
“不,他们不可以这么对你,太过分了!”
“别这么说,安东尼。我已经习惯跟你在一起了。就让我跟你一起走吧。”
“闭嘴,恩佐!你还不能走路,我不准你站起来,听见了吗?我可以自己去的,你知道!”
“我知道,朋友,我知道。”
“看,有两支正宗的香烟,抽点吧。”
恩佐坐起来,划燃了一根火柴。他深深地吸了口烟,默默望着吐出的烟圈。
“盟军还没登陆吗?”
“应该还没有吧,我的朋友。”
更衣室里,大家排队等着穿衣服。开饭时间晚了。六点了,看守还没进来。雅克来回走着,脸上写满了担忧。萨缪埃尔呆坐在墙边。克劳德起身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院子,又坐了回去。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见鬼!”雅克骂道。
“这帮浑蛋!”克劳德也跟着骂了一句。
“你看会不会……”
“别胡说,让诺!”雅克走向门边,弯腰坐了下来,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德尔泽再次来到死囚室,脸色惨白。
“对不起,小伙子们。”
“他们要怎么把他带走?”安东尼问。
“他们要把他放在椅子上抬走,所以才来迟了。我劝过他们了,说我们从来没这么干过。但他们没耐性等他痊愈了。”
“畜生!”安东尼吼了出来。
恩佐安慰着他:
“我要自己走过去!”
他刚一起身,又一个趔趄跌了回去。绷带散开来,露出了他完全腐烂的腿。
“他们会给你把椅子。”德尔泽叹着气说,“你不用再承受那么多痛苦了。”
话音刚落,恩佐便听到死亡的脚步渐渐逼近。
“你听到了吗?”萨缪埃尔起身问道。
“听到了。”雅克小声说。
院子里响起了宪兵的脚步声。
“让诺,快去窗边看看,告诉我们出了什么事。”
我走到栏杆边,克劳德让我踩到他身上。身后,伙伴们在等着听我讲述一个悲惨的故事:两个年轻人要在这个清晨被处死。恩佐坐在椅子上,由两名宪兵抬上刑场。
安东尼被锁在木桩上,恩佐就在他旁边。
十二个宪兵一字排开。我听到了雅克攥紧拳头的声音。十二声枪响彻底打破了黎明时分的宁静。“不!”雅克的喊声甚至盖过了我们为他俩送行的《马赛曲》。
两位伙伴的头摆动了几下,最后垂了下去。胸口的鲜血渐渐流干。恩佐的腿还在随风舞动,椅子翻倒在一边。
他的脸埋进了土里。当四下安静后,我肯定,他在微笑着。
这天晚上,五千艘战舰从英国出发,横跨英吉利海峡。次日凌晨,一万八千名伞兵从天而降;数以千计的美国、英国及加拿大士兵在法国海岸登陆,他们中的三千人刚一上岸便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如今,他们的灵魂大多安息在诺曼底各处的墓地里。
1944年6月6日,六点。在图卢兹的圣米迦勒监狱里,恩佐和安东尼被枪决。
接下来的三周里,盟军在诺曼底受到了地狱般的考验。每天都充满着胜利的希望。巴黎还没有解放,但雅克翘首以盼的春天就快来了。虽然比期望的晚了些,但没人有怨言。
每天早上的放风时间,我们都会跟西班牙狱友交流战争的最新进展。我们每个人都坚定了信心,一定会从这里活着走出去。不过,一直对抵抗分子十分厌恶的马尔蒂警官可不这么想。他在月底命令监狱管理处将所有政治犯移交给纳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