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恭迎圣驾(第2/5页)
萨载掸掸马蹄袖:“奴才萨载见驾!”他昂首阔步地进去了。
几分钟后,小太监又出来:“传漕标提督穆兴阿!”漕标提督穆兴阿一步步地走了进去。
过了一会,小太监又出来,他基本已经成了一个传话筒:“江南将军荣格!”
江南将军荣格整整戎装:“末将在!”
迎驾队伍里的高官们越来越少。剩下的人们彼此不敢说话,互相投以眼色试探。
大殿内,两江总督萨载、漕标提督穆兴阿、江南将军荣格等大员各自坐在椅子上,面面相觑。和砷三步并作两步抢进内殿,众人一同站起:“和相!”“和中堂!”“怎么回事?”“皇上呢?”“汪朝宗呢?为什么第一个宣汪朝宗觐见,这里又看不到他人影?”
和砷面露苦色:“诸位少安勿躁,这里的戏还得做完。实不相瞒,皇上此刻已经由汪朝宗领路,到了康山草堂了!”
康山草堂内,乾隆皇帝坐在桌前,正翻着一本闲书。他还没穿戴龙袍冠冕,一身明黄的贴身小裤褂,看起来很闲适。林宝小心翼翼地帮他梳着辫子。
汪朝宗欲跪。乾隆并没有转头,但他似乎看得很清楚:“不用跪。这是你家花园嘛。”汪朝宗只好垂手肃立。
乾隆似乎对手里的书很感兴趣,林宝更不作声,只是专心拾掇着皇上的头发。乾隆突然把书合上:“知道‘拿人一文,不值半文’,这句话吗?”
汪朝宗摇摇头:“臣孤陋寡闻!”
“是尹如海说的。你觉得尹如海非死不可吗?”
汪朝宗没想到,神情意外,但仍恭顺地答:“臣以为阿克占大人上京时已经把这事说清楚了。”
乾隆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朕是想问你。”
“那臣觉得非死不可。”
“谁让尹如海活不下去?”
“是军饷。”
乾隆先一愣,又指了指汪朝宗:“是你!”
林宝的辫子已经梳好了,他识趣地退到一边不说不动不看。乾隆慢慢转过身来。他将手指又缩回来,指了指自己:“还有朕!朕的错,是朕让尹如海当了盐政。你的错是你人在扬州,没有匡扶好尹如海。”
“臣……难辞其咎。”
乾隆靠在椅子上,眼光飘移,慢慢出神:“尹如海朕是了解的。朝宗你不清楚,从他中进士,点翰林,进户部,外派做官,朕一直都在看着他,并且寄予厚望。可惜,他葬送在了扬州!”
汪朝宗斟酌着用词:“尹大人是个好人。”
“但他不是个好官!朕预备着他在扬州犯错,就算他有点出格过火,只要和朕坦白,朕会原谅他!可他就这样老实巴交地把自己窝囊死了。朕交他的差事,他一样也没办好。他只知道朕给了他前程,他还朕一条命!朝宗,你说说,朕要他的命有什么用?”乾隆斩钉截铁地说。
汪朝宗低着头,没有答话。
“前儿我还和礼部那些人说,给他个谥号,就叫‘文毅’。他以死相谏,虽不足取,但忠勇可嘉。扬州盐务水太深,朕不该过早把他派过来——你说说,现今扬州,到底是什么情况?”
汪朝宗的脸色有些犹豫,似乎许多话想说。但他沉吟了一瞬间,还是快而简单地回答:“盐务上很难!”
乾隆似乎并不意外:“还有救么?”
“只有皇上才能救!”
乾隆投以期望的目光,拉着汪朝宗:“坐,坐下说。”
汪朝宗沾着椅子边坐下:“盐务上的问题主要有五条:沉疴、积弊、贪腐、奢靡,”他瞄着乾隆的神色,“捐输过重。”
乾隆显然没有打断他的意思。
“一百年来盐务账目不清,亏空累累,这是沉疴。大清立国以来,朝廷的盐引法度一成不变,虽然成就了扬州总商,已经不合时宜,问题越来越多,这是积弊。盐官过手油水太重,不能洁身自好,往往流于贪腐。盐商们坐拥巨利,挥金如土,不知疾苦,这是奢靡。至于捐输——本朝立法宽仁,扬州盐局能有今天,全凭万岁圣裁。圣祖皇帝定下永不加赋的规矩,朝廷岁入有限。广东十三行、云南铜矿、江宁织造都是生钱妙道,但能跟天下百姓家家户户扯上关系的,还是只有盐务。这几年来我们为朝廷效力,臣子本分,不敢有怨言,不过盐务也就始终回不过气——苟延残喘!”
乾隆闭着眼睛寻思着:“贪腐不可怕。尹如海不贪,可他没办好差事。奢靡也不算什么,有本事挣钱,享受享受也是人之常情。……沉疴、积弊、捐输。朕明白你的意思。”乾隆长出口气,“这几年来,朕知道,你们对朝廷贡献不小。”
汪朝宗精神一振:“皇上——”
乾隆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沉疴、积弊、捐输,这才是你们留给朕的难题。要免,很简单,就在朕一句话。不过,朝宗,大仁不仁,朕坐在这个位子上,要顾着天下,就不能顾到每一个人。”
“臣……明白。”
乾隆站起身来,声音略显激动:“不,你不明白。当年朕决定要对大小金川用兵,满朝文武都上折子劝朕。他们不明白,盛世比乱世难!承平日久,死水一潭。要搅乱这潭死水,让这个天下活起来,朕就不能不作为,不能不花钱!”
汪朝宗沉默了,他默默点着头。突然屋角传来唏嘘的声音。汪朝宗扭头望去,林宝一脸泪水,神情仿佛很感动。
乾隆却露出厌恶的神情,仿佛觉得他过于做作。
乾隆继续对汪朝宗说:“你们多次批评引岸划分不合理,镇江与扬州隔江相望,却只能卖浙盐,远在闽赣边界的江西建昌,却是两淮的引岸,朕何尝不知!如果朕把建昌划给福建,那么福建的私盐就会到达抚州、南昌,这一让就收不住了。当然,朕也有私心,淮盐税重课多,邻盐税轻课少,变更引界,两淮销区必受冲击,朝廷的盐课收入就会……”
院子里突然传来嘈杂混乱的声音,门外有脚步声急速逼近。
一个护卫的声音:“回皇上,有人越墙行刺!”
汪朝宗脸色大变,连忙翻身跪倒:“臣罪该万死!”
乾隆却平静地说:“什么人哪?带给朕看看。”
侍卫们推揉着一个人过来,那人绳捆索绑,狼狈不堪。离老远就听到那人大喊大叫的声音:“汪朝宗,你偷袭!不是好汉,搞什么古怪?”
乾隆回顾汪朝宗:“他是哪来的,连朕也不认识?”
汪朝宗苦笑:“回皇上,这位就是扬州八怪之首的郑冬心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