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恭迎圣驾(第4/5页)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随侍在后面的卢德恭悄悄扭过头,看了一眼排在最后的马德昌。马德昌会意地点了点头。
是晚,乾隆在康山草堂看戏。马德昌抽了个空子找到太监林宝,说明来意后,林宝瞄了他一眼:“什么?马老板,琼岛春阴的白塔图,你当咱家随身带着么?”
马德昌打躬作揖:“林公公,您一定有办法。只要您一句话,没有的也有了!请公公帮帮忙,小人一定不敢忘了孝敬。”
“嗯,这还差不多!”林宝举起一根手指,“少了一万两,可没人搭理你!”
“一毫不敢少,请公公放心!”
林宝脸上转出笑容:“马老板客气了,您少安勿躁。”他欠欠身,转身走出。
马德昌望着林宝的背影冷冷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数了十张,把其他的又揣回去,低声而不屑地轻哼一声:“没见过世面!”
拿上图纸匆匆赶回家,马德昌已是满头大汗。一帮人已经候在那儿,赶紧迎上前去。
马德昌手里拿着一张手绘的草图:“你们看,这是什么?”
有人说:“鼻烟壶?”
还有人说:“是宝葫芦!”
“呸!这是京城北海的白塔!”
朱掌柜诧异地说:“老爷让咱们等到现在,就是为了看这图?”
马德昌却满脸兴奋:“老天开眼了!我们不是囤了几十万斤盐,卖不出去吗?现在找到买主了!”
“谁能要这么多盐?”
“皇上啊!你们别跟我东扯西拉的,马上给我连夜召集人手,给我把那几万斤盐,全部从通泗门仓库运到瘦西湖,在五亭桥南边,照这个图堆个白塔!明天黄昏,皇上还要去游览,一定要赶在之前,给我堆好!”
朱掌柜有些畏难地站在原地:“老爷,这……”
马德昌眼一瞪:“这什么这?耽误了大事儿,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快去啊!”
一群人一哄而散,马德昌独自站在厅里,放声大笑起来。
一群盐民拖着整车的盐包,忙碌地往船上运。有些盐包绑扎得不好,雪白的白盐撒了一路。
马德昌展开图纸,马府管家一边提着灯。
管家不确定地说:“老爷,这么高的喇嘛塔,用盐堆成吗?”
马德昌白了他一眼:“成不成,不用你操心,天亮之前,我要看到一座盐塔拔地而起!”
连马母都赶到了工地上,拄着拐,白发飘潇,指挥着民工们把盐包卸到岸边。
地上已经用木架架起一个塔座的底架。周围火把通明,人声扰攘。民工们两两一伙把盐包抬过来,堆在塔座的底架上,白塔底部的轮廓渐渐成形。
马德昌盯图纸,向人群喊:“西边,西边!基础要取平,不取平怎么往上起?”
一包又一包的盐包被就地打开,堆起雪白的盐堆。一些人提着装满水的小桶,将已经筑好的塔基周围都喷上水,另一些人在上边拍上盐,压实。
雪白的塔基呈现出来。
火把摇动,一队官兵赶了过来:“干什么的!”
马府管家赶忙迎上去:“回官爷,咱们是广泰盐号的!”还没等军官说话,一叠银票已经暗自塞了过去。
领队军官一怔,脸上堆笑:“原来是广泰的,大半夜的,这么多盐往这里堆什么?”
马府管家指指夜空:“上边吩咐的差事。官爷,这黑灯瞎火的,你们怎么巡到这里来了?”
军官忙说:“咱们也是上头的差事,广泰盐号咱知根知底,都是官面儿人,算了。回头你们散场了可千万小心!”
马德昌走过来拱手:“各位,给广泰盐旗个面子,马某赶着明儿要向阿大人交差的,若是怠慢了,那可是杀头的罪。”
军官不敢怠慢:“马总商,得罪了。兄弟们奉命办差,这也是不得已,马总商赶紧着忙完了就走。今晚不太平!兄弟们,走,去那边瞧瞧。”
官兵走远了。马德昌皱着眉头说:“不太平?”说罢,他不屑地摇摇头。
这时候,康山草堂戏台上,一个身穿官服的老生正在慷慨激昂地唱着:“走江边,满腔愤恨向谁言?老泪风吹,孤城一片,望救目穿,使尽残兵血战。跳出重围,故国悲恋,谁知歌罢剩空筵……长江一线,吴头楚尾路三千,尽归别姓,雨翻云变。寒涛东卷,万事付空烟。精魂显,《大招》声逐海天远。”
乾隆躺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听着,不置可否。
在他背后,阿克占不安地攥着拳头,当然,最紧张的还是汪朝宗。他觉得乾隆心情不错,所以斗胆进行更大的冒险。一百多年前,当大清兵临城下之时,明朝尚书史可法率众殊死抵抗,以身殉国,至今仍然是扬州人的心结。汪朝宗冒死安排演出《桃花扇》来试探乾隆的心意。
一曲声罢,老生以一个苍凉的造型结束。全场静悄悄的,没人敢出声。直到乾隆皇帝缓缓睁开眼,拍了一下巴掌,和砷、阿克占等才齐声:“好,好!”
乾隆看着阿克占:“你可知道,这一大段说的什么?”
阿克占有些紧张:“奴才愚鲁……”
乾隆又看汪朝宗:“你说说。”
汪朝宗坦然说:“这是《桃花扇》里,扬州失守之后,史可法沉江殉国时候的一折。”
气氛沉重起来。乾隆叹了口气:“听说扬州的百姓,一直追念史可法,家里牌位上写着‘九纹龙史进之灵位’,其实就是供的史可法。”
阿克占登时紧张起来:“这,奴才这就去查。”
乾隆一摆手:“别看人心看不见摸不着,人心聚,泰山移;人心散,就要出乱子。江南士子中,有些人心气儿不顺,还执着于满汉之争。不可掉以轻心哪。”
阿克占等听得十分吃惊,过了一会儿才齐声称颂:“皇上圣明!”
“朕看过史可法的绝命书,上面说道‘人心已去,收拾不来’,这就是前明崩溃的原因。治国者当知人心向背,不可拂逆。如果不还史可法一个公道,朕就难以收拾江南士子之心。史可法虽然不明顺逆,但当时天下未定,也怪不得他。他独撑危局,力矢孤忠,终以死殉,足称一代完人,应当予以褒扬。”
阿克占、卢德恭都额角见汗。
乾隆嘴角挂着笑容望着郑冬心:“朕这么说,行吗?”
郑冬心“嘿嘿”一笑,乾隆拿他也没辙,转身吩咐:“宣台上演史阁部的上来见朕。”
扮演史阁部的戏子赶紧弯着腰过来。他还穿着戏服挂着髯口,不知吉凶,忐忑不安地,见了乾隆就跪:“草民,草民……叩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