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9/9页)
“当时你怎么做的?”
“我让列夫穿好裤子,然后我们就走了。牧师想把那几个戈比要回来,但我告诉他这些钱是施舍给穷人的。当晚我用这些钱在公寓里租了一张床。”
“然后呢?”
“后来我谎报年龄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还租了一间房,一天一天学会自立。”
“现在你幸福吗?”
“当然不。我的母亲想让我们过上更好的日子,为达到这个目的,我们要离开俄国。我差不多已经攒够了钱。我要去美国,等我到了那儿,就把买船票的钱给列夫寄回来。美国那边没有沙皇——也没有皇帝或任何形式的国王。军队不能想杀谁就杀谁。人民当家作主!”
她半信半疑:“你相信这些?”
“这是真的!”
有人轻轻敲着窗户。卡捷琳娜吃了一惊,他们是在二楼,但格雷戈里知道是列夫。夜深了,大门已经锁上,列夫只得穿过铁路到后院,爬上洗衣房的屋顶,再从窗户爬进来。
格雷戈里打开窗户让列夫进来。后者衣着讲究,穿着一件珍珠母纽扣的夹克,还戴了一顶有天鹅绒丝带的软帽,背心上缀着一根黄铜表链。他剪了一个时兴的波兰式侧分头,而不是乡下人常梳的中分。卡捷琳娜显得很吃惊,格雷戈里估计她没想到他的弟弟如此潇洒时髦。
通常格雷戈里见到列夫回家都很高兴,看他没喝得酩酊大醉便松下一口气。现在他却希望跟卡捷琳娜单独多呆一会儿。
他给两人作了介绍,列夫的眼睛闪闪发光,很感兴趣地跟她握手。她擦干脸颊上的泪水。“格雷戈里跟我讲到你母亲去世的事。”她解释道。
“九年来他既当爸又当妈,一直在照顾我,”列夫歪着头嗅了嗅,“而且还烧得一手好菜。”
格雷戈里拿出碗和勺子,把一条黑面包放在桌上。卡捷琳娜向列夫说起跟警察平斯基大打出手的经过,那种语气让格雷戈里觉得自己表现得比实际情况还要勇敢。但他很高兴她把自己当成英雄。
列夫被卡捷琳娜迷住了。他向前探着身子,好像他从未听过如此迷人的故事,微笑着连连点头,随着她讲述的内容,一会儿吃惊,一会儿憎恶。
格雷戈里把菜盛到碗里,拉过那只货箱当椅子。吃食还算不错,他在锅里加了一颗洋葱,后腿骨使萝卜有了浓郁的肉香。列夫岔开话题,谈起了厂里发生的各种怪事和从别处听来的笑话,气氛变得轻松起来。他让卡捷琳娜笑个不停。
他们吃完饭后,列夫问卡捷琳娜是怎么来城里的。
“我父亲去世后,母亲就改嫁了。”她说,“不幸的是,我继父更喜欢我,而不是我母亲。”她甩了甩头,格雷戈里弄不清这是表示羞愧还是蔑视。“不管怎么说,反正我母亲是这么认为的,接着就把我赶了出来。”
格雷戈里说:“圣彼得堡的一半人口是从乡下来的。很快就没人种地了。”
列夫说:“你一路上是怎么过来的?”
还是那种常见的故事,坐三等车厢,乞求过路的马车捎一段,等等。但格雷戈里被她说话时那张生动的面孔彻底迷住了。
列夫又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表些有趣的看法,提几个问题。
很快,格雷戈里注意到,卡捷琳娜把椅子挪向了列夫,专注跟他交谈。
格雷戈里想:看来我成了多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