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9/10页)

“我不能,”比利说,“我们的信仰事关救赎和怜悯,不是把秘密封存起来,也不是惩罚他人。”

从加地夫来的火车开进站台,艾瑟尔看见沃尔特・冯・乌尔里希下了车。他对着她碰了一下自己的帽子,还是那样彬彬有礼——绅士们通常不会对仆人这样做。茉黛女勋爵说她已经拒绝了他。也许他是来劝她回心转意的。她默默地祝愿他好运。

“要不要给你买份报纸?”比利问。

“不,谢谢你,小弟,”她说,“我恐怕静不下心来看报纸。”

他们就这样等着火车。她说:“你还记得咱们以前用过代码吗?”小时候,他们发明了一个简单办法交换纸条,不让他们的父母看懂。

听了这话,比利显得有些疑惑,随后一下子想了起来。“哎呀,我记得。”

“我会用代码给你写信,那样爸爸就读不懂了。”

“对啊,”他说,“就寄给汤米・格里菲斯,让他转一下吧。”

火车吐着白烟轰隆隆驶进车站。比利抱了一下艾瑟尔。她看出他尽量不让自己哭。

“照顾好自己,”她说,“照顾好妈妈。”

“哎,”他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我们都会好好的。你在伦敦多保重。”

“我会的。”

艾瑟尔登上了火车,坐在窗边。一分钟后,车开了。随着车速加快,她看见矿井上的升降机逐渐退后,消失在远处,暗想着她是不是还能再次回到阿伯罗温。

茉黛很晚才去泰-格温的小饭厅,跟碧一起吃早餐。公主兴致很高。通常她都会抱怨在英国生活的种种不便——尽管茉黛小时候待在英国使馆时记得,俄国的生活并不舒适,房子阴冷,人们粗鲁无礼,服务不可靠,政府混乱不堪,毫无章法。不过今天碧没发牢骚。她很高兴自己终于有了身孕。

谈起菲茨时,她的口气也变得宽宏大量起来。“他挽救了我的家人,你知道,”她跟茉黛说,“他还清了我们财产的抵押金。但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来继承——我哥哥没有孩子。如果安德烈的土地和菲茨的财产最终被哪个远房亲戚继承了去,那岂不是太可悲了。”

茉黛不认为这有什么可悲的。所谓的远房亲戚很可能就是她茉黛的儿子。但她从未想过继承什么财富,也很少去想这类事情。

今天早上自己实在不是个好的陪伴,茉黛边喝咖啡边摆弄手里的烤面包片,心里这样想着。事实上她心里凄苦无比。墙上的壁纸让她感到压抑,维多利亚式的花枝树叶覆盖了整个天花板,蔓延到四周的墙壁上,尽管她自打出生就一直住在这种环境中。

她没把自己跟沃尔特的恋情告诉家人,因此现在她也不能告诉他们一切都已结束,这样一来,也就没人能对她表示同情。只有那个生机勃勃的小管家威廉姆斯知道这件事,不过她好像突然消失了。

茉黛读着《泰晤士报》,上面报道昨晚劳埃德・乔治在市长官邸晚餐上发表了讲话。他对巴尔干危机一直持乐观态度,声称危机可以和平解决。她希望他是对的。尽管她已经放弃了沃尔特,但一想到他有可能穿上军装,死于战争或者受伤致残,她还是不免胆战心惊。

她读了《泰晤士报》维也纳栏目下的一个短篇报道,题为《塞尔维亚的恐慌》。她问碧,俄国是否会保护塞尔维亚,防范奥地利的入侵。“我希望不会!”碧有些担心地说,“我不想让我的兄弟去打仗。”

她们坐在小饭厅。茉黛记得曾跟菲茨、沃尔特在学校放假时来这儿吃早餐,当时她十二岁,他们两个十七岁。她记得两个男孩子胃口很大,每天早上骑马或到湖里游泳前都要吃掉不少鸡蛋、香肠和一大摞黄油烤面包。沃尔特十分让人着迷,他外表英俊,又是个外国人。他礼貌客气地待她,就好像她跟他是同龄人,这种奉承很讨年轻女孩的欢心——她现在发现,那是一种十分巧妙的讨好方式。

她正回想着,仆役长皮尔走了进来,他对碧说的话让茉黛吓了一跳:“冯・乌尔里希先生来了,殿下。”

沃尔特不可能来这儿,茉黛有些糊涂了。难道是罗伯特?也同样不太可能。 不一会儿,沃尔特走了进来。

茉黛惊得说不出话来。碧说:“简直是个意外的惊喜,冯・乌尔里希先生。”

沃尔特穿着轻薄的淡灰蓝色粗花呢夏装,蓝色缎面领带跟他的眼睛颜色相仿。茉黛后悔自己穿的不过是件普通的奶白色梨形上衣,穿这种衣服跟她的嫂子吃早餐倒是合适。

“请原谅我此番侵扰,公主,”沃尔特对碧说,“我要去加地夫拜访我们的领事。事情很无聊,德国水手在当地和警方惹了一场乱子。”

这是胡说八道。沃尔特是一位武官,把水手弄出监狱不属于他的职权范围。

“早上好,茉黛女勋爵。”他跟她握了握手,“看见你在这儿真是令人愉快。”

这更是信口胡诌,她想。他是来找她的。她离开伦敦就是为了躲他,但内心深处,她不由得高兴他如此坚持不懈地追着自己。一时慌乱,她只说了句:“嗨,你好啊!”

碧说:“来点咖啡吧,冯・乌尔里希先生。伯爵外出骑马了,但很快就会回来。”她想当然地认为沃尔特是来看菲茨的。

“十分感谢。”沃尔特坐了下来。

“你留下来吃午饭吧?”

“我很愿意。然后我就得坐火车回伦敦。”

碧站了起来:“我去跟厨子说一下。”

沃尔特马上起身帮她拉开椅子。

“跟茉黛女勋爵聊会儿天,”碧说完,便离开了房间,“让她快活点儿。她正为国际形势担心呢。”

听着碧话里嘲弄般的腔调,沃尔特扬了扬眉毛:“所有明辨是非的人都在担心国际形势。”

茉黛很是尴尬。她必须硬着头皮说点什么了,便指了指《泰晤士报》:“你觉得这是真的吗,塞尔维亚已经征召了七万预备役?”

“我怀疑他们到底有没有七万的预备役,”沃尔特严肃地说,“但他们正在试图加大筹码。他们希望更广泛的战争危险会让奥地利小心起来。”

“奥地利人怎么会花这么长时间才把自己的要求送达塞尔维亚政府?”

“从官方层面来说,他们想要不用任何战争手段得到结果。从非官方层面看,他们知道法国总统和他的外交大臣刚好去了俄国,两个盟国商定出一个协调一致的方案再容易不过。庞加莱总统离开圣彼得堡之前,奥地利人不会发出他们的外交照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