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5/9页)
“我们饭后再谈。”
列夫很沮丧,斯皮利亚到底打算耍什么花招,他要当正人君子,还是准备勒索要挟?
午餐结束后,斯皮利亚从后门出去,列夫跟在他后面。斯皮利亚一言不发地带着列夫来到一个白色的圆形大厅,这里好似一个微型的希腊神庙。站在上升的平台上,任何人靠近这里他们都能看见。天空下着雨,雨水滴滴答答沿着一根根大理石柱落下来。列夫抖掉帽子上的雨滴,又把它戴回头上。
斯皮利亚说:“你还记得在船上时我问你,如果我拒绝给你那一半钱,你会怎么做吧?”
列夫当时使劲把斯皮利亚抵在栏杆上,威胁要拧断他的脖子,把尸体扔进大海。“不,我不记得了。”他撒谎说。
“没关系,”斯皮利亚说,“我只是想原谅你。”
这么说,他是要公正处置,列夫稍稍放下心来。
“我们的所作所为是有罪的,”斯皮利亚说,“我已经认罪,并获得了赦免。”
“那我就不跟你的牧师打牌了。”
“不要开玩笑。”
列夫真想一把扼住斯皮利亚的喉咙,就像在船上那样,但斯皮利亚看来不会再受人恫吓。这身长袍给他壮了胆,这实在有点讽刺。
斯皮利亚接着说:“我应该向那些被你骗了钱的人揭露你的罪行。”
“他们不会感谢你。他们会报复我,也一样报复你。”
“我的圣衣会保护我。”
列夫摇了摇头:“你和我骗的都是些穷犹太人。他们大概还记得哥萨克人鞭打他们的时候,牧师在一旁笑着看热闹。你穿了长袍他们就踢得更狠,直到把你踢死了事。”
斯皮利亚那张年轻的脸上拂过一丝愠怒之色,但他强作笑容:“我更关心你,我的孩子。我不希望挑起暴力来对付你。”
列夫明白自己正面临威胁:“那你打算怎么办?”
“问题是你打算怎么办。”
“如果我停手的话,你会闭嘴吗?”
“如果你承认,做一次真诚的忏悔,停止你的罪,上帝会原谅你的——随后,我也不必再去惩罚你。”
那样,你也就逃脱了惩罚,列夫想。“好吧,我会照做。”他话一出口,就发觉自己这番让步做得太快了。
斯皮利亚接下去的话证明他没那么容易上当。“我会检查的,”他说,“如果我发现你违背了对我和上帝的承诺,我就会向你的受害者揭露你的罪行。”
“他们会杀了我的。你干得好,神父。”
“在我看来,这是解决这一道德难题的最好办法。我的牧师也同意。所以,要么接受,要么放弃。”
“我没有选择。”
“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斯皮利亚说。
列夫走开了。
他离开泰-格温大宅,冒雨赶回阿伯罗温,憋着一肚子火。他恨恨地想,身为牧师,怎么可以剥夺一个人活得更好的机会?斯皮利亚现在过得舒舒服服,衣食住行都有保障,由教堂和饥肠辘辘、一贫如洗的朝拜者们供养。这辈子大概斯皮利亚除了唱礼拜,以及胡搞当祭台助手的男孩以外,什么都不用干了。
列夫该怎么办?如果他放弃纸牌赌博,就永远攒不够路费。他注定要在这儿待下去,年复一年,在八百多米的井下喂马。他再也别想履行诺言,把去美国的船票钱寄给格雷戈里了。
列夫从来就不会挑稳稳当当的路走。
他朝双冠酒馆走去。在严守安息日规矩的威尔士,酒馆在礼拜天不能开门,但阿伯罗温当地不太重视这个。镇上只有一个警察,而他也跟大多数人一样,礼拜天在家休息。双冠把正门关上装装样子,常客们从厨房进去,里面的生意照常进行。
庞蒂家的两兄弟乔伊和乔尼正待在酒吧,喝着威士忌,这很少见。矿工们都喝啤酒,只有富人才喝得起威士忌,一瓶威士忌大概够双冠酒吧维持一年。
列夫要了一罐啤酒,跟其中的哥哥打招呼:“哎,乔伊。”
“哎,格雷戈里。”列夫仍然用他哥哥的名字,护照上就是这样写的。
“今天有钱了吧,乔伊,对不对?”
“哎。我跟乔尼昨天去了加地夫的拳击赛。”
兄弟俩本身长得就像拳击手,列夫心里琢磨着,两人都宽肩窄背,脖子粗壮如牛,也都长着一双大手。“好啊,比赛怎么样?”他问道。
“‘黑鬼’詹金斯对罗曼・托尼。我们赌托尼,他是我们意大利人。赔率是十三比一,三轮下来,他就把詹金斯打倒在地。”
列夫理解正式的英语有时很吃力,但他明白“十三比一”是什么意思。他说:“你该来打上一把牌。既然你……”他犹豫了一下,才想起那句俗语,“既然你鸿运当头。”
“哦,我刚刚赢了钱,可不想马上就输掉。”乔伊说。
不过,半小时后在仓房里摆开赌阵的时候,乔伊和乔尼都参加了。其余几个玩家有俄国人,也有威尔士人。
他们按当地玩法打一种叫作“蒙三张”的牌局,列夫很喜欢玩。三圈后不再出牌、换牌,因此牌局玩得很快。如果有玩家提高赌注,他的下家必须跟着涨,否则出局,因此赌金便快速增长。投注持续升高,直到剩下两个玩家。这时候,其中一个玩家可以在前次赌注上加倍,迫使对手摊牌。最好的牌是三张同花色牌,被称为“头配”,而最高的牌点是3点“头配”,也就是三张3点的牌。
列夫有种本能,即使不作弊也能赢牌,但那样太慢了。
玩家按顺序轮流向左发牌,所以,在很长的时间里列夫只有一次对牌动手脚的机会。不过,作弊的办法多种多样,列夫设计出一种简单的代码,能让里斯及时告诉他是否来了好牌。这时,列夫就加高赌注,不管自己手里是什么牌,只管将赌注抬上去,加大总数。大多数情况下,其他人就自动出局了,列夫最后输给里斯。
第一手牌打了出去,列夫认定这是他的最后一场赌局。如果他把庞蒂兄弟搜刮一空,大概就有钱买船票了。等到下个礼拜天,斯皮利亚会打听列夫是否开了赌局,但那时候列夫已经坐上船横渡大西洋了。
随后的两小时里,列夫看着里斯赢得越来越多,他告诉自己美国正一个便士一个便士地靠近。他一般不想让别人输得精光,因为他希望他们下周再来。但今天他要大大赢上一笔。
窗外,午后的天光渐渐变暗,现在终于轮到他发牌了。他给乔伊・庞蒂三张A,给里斯三张3。在这轮赌局中,三张3赢了三张A。他给自己发了一对大小王,这样就能堂堂正正把赌注做大了。他一直抬高价码,直到乔伊几乎输光了——他不想给人打任何借条。乔伊用剩下的最后一点钱去赌里斯手里的牌。当他看到里斯摊出三张3点牌的时候,脸上露出一副既可笑又可怜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