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10/13页)

“城里的人必须得到面包。我们的妇女走在街头必须获得安全保障。工厂必须重新开工,磨坊必须转动,但这一切都不会像以前那样。”

现在人们都在听他说话,拿不准他要把大家引向何方。

“我们的士兵必须停止殴打资产阶级,停止当街骚扰女人,停止抢劫卖酒的店铺。我们必须回到自己的军营,清醒过来,恢复行使自己的责任,但是……”他停顿了一下,以引起听众的注意,“一切都要按我们提出的条件!”

下面传来一阵赞同的低语声。

“应该定出什么条件呢?”

有人大声喊道:“选举出一个委员会来发布命令,不再听军官的!”

另一个说:“不用再说什么‘阁下’,什么‘至高无上的领袖’,他们应该直接被称为上校或者将军。”

“也不用再敬礼!”又一个人喊道。

格雷戈里不知该怎么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建议。他无法听到他们的声音,更不用说记住这些建议了。

主席过来帮他解围。“我建议所有想提意见的人去索科洛夫同志那里组成一个小组。”格雷戈里知道尼古拉・索科洛夫是个左翼的律师。他觉得这个办法不错,现在需要有人按照正确的法律条款来拟定建议。主席接着说:“等你们决定了想要什么以后,就把你们的建议呈交苏维埃批准。”

“好的。”格雷戈里跳下主席台。索科洛夫坐在大厅一侧的一张小桌边。格雷戈里和康斯坦丁走了过去,有十几个代表也跟着他们。

“这样很好,”索科洛夫说,“建议要写给谁呢?”

格雷戈里又为难起来。他正打算说“致全世界”,但一名士兵说:“致彼得格勒卫戍部队。”

另一个说:“致全体守卫部队、炮兵部队的战士。”

“全体舰队。”又有人说。

“好极了,”索科洛夫把这些都记了下来,“予以立即、准确执行,要加上这句吗?”

“是的。”

“同时通告彼得格勒的工人?”

格雷戈里有些急不可耐。“是的,是的,”他说,“请问,是谁提出选举产生委员会的?”

“是我,”一个长着灰胡子的士兵说,他直接坐在索科洛夫前面的桌子边,像口述似的说,“各部队要为他们选出的代表设立委员会。”

索科洛夫边写边说:“所有的连队、营、团……”

有人补充道:“库房、大队、编成中队,舰船……”

灰胡子士兵说:“尚未选出代表的单位必须照此办理。”

“对,”格雷戈里急切地说,“还有各种武器,包括装甲车,必须交由营和连的委员会掌控,不再由军官控制。”

几个战士齐声表示赞同。

“很好。”索科洛夫说。

格雷戈里接着说:“军事单位从属于工人和士兵苏维埃代表及其委员会。”

索科洛夫第一次抬起头:“这就意味着苏维埃控制军队。”

“是的,”格雷戈里说,“杜马军事委员会的命令只有在不违反苏维埃决定的前提下才会被遵照执行。”

索科洛夫继续看着格雷戈里:“这让杜马保持其一贯的无能。之前,它是受沙皇的随意摆布。现在,每个决定都需要苏维埃来批准。”

“完全正确。”格雷戈里说。

“所以说,苏维埃至上。”

“把这写下来。”格雷戈里说。

索科洛夫写好了。

有人说:“禁止军官粗鲁对待其他级别的军人。”

“好。”索科洛夫说。

“不能像对牲口或小孩子那样称呼他们。”

格雷戈里认为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文件需要有个标题。”他说。

索科洛夫说:“你有什么建议?”

“你以前为苏维埃起草的命令都用什么标题?”

“以前没有过任何命令,”索科洛夫说,“这是第一个。”

“那么,”格雷戈里说,“就叫它‘第一号令’。”

格雷戈里为自己作为当选代表后提出的第一份立法获得通过深感满意。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又通过了几份决定,这让他全身心沉浸在革命政府一步一步拓展开来的工作中。但他心里一直想着卡捷琳娜和弗拉基米尔,直到星期四晚上,他才终于有了机会溜出去看望他们。

他朝着城市的西南郊走去,心里充满了不祥的预感。卡捷琳娜答应过不去凑热闹,但彼得格勒的妇女认为这场革命不单单是男人的事情,也属于女人。毕竟一切是从国际妇女节开始的。这没什么稀奇的。格雷戈里的母亲就是在1905年革命失败时被打死的。如果卡捷琳娜决定背着弗拉基米尔进入市中心,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她也不会是唯一这样做的母亲。已经有不少无辜的人死去——被警察枪杀,被踩踏致死,被醉酒士兵强占的汽车轧死,或者被流弹击中。他提心吊胆地走进那幢老房子,生怕迎面碰见某个面色阴沉、眼含泪水的女房客,跟他诉说发生了可怕的事情。

他爬上楼梯,拍了拍她的门,走了进去。卡捷琳娜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下子扑到了他怀里。“你还活着!”她急切地吻着他,“我一直都在担心!真不知道我们要是没了你该怎么办。”

“我很抱歉没能早点儿回来,”格雷戈里说,“我当上了苏维埃代表。”

“代表!”卡捷琳娜自豪地笑了,“我的丈夫当了代表!”她紧紧抱住了他。

格雷戈里着实让她觉得很了不起。这在他来说还是头一次。“代表不过是代替推选他的人做事。”他谦虚地说。

“但他们肯定是选最聪明、最可靠的人。”

“嗯,他们尽量这样做。”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油灯,显得十分昏暗。格雷戈里把包裹放在桌子上。他有了新的身份,从军营厨房获取食物更不成问题了。“里面还有几盒火柴和一条毯子。”他说。

“谢谢你!”

“我希望你尽可能一直待在屋里。街上依然很危险。有些人正在发动一场革命,但另一些人只是趁乱撒野。”

“我几乎足不出户。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

“孩子怎么样?”弗拉基米尔在角落里睡着。

“他想他的爸爸啊。”

她的意思是格雷戈里。格雷戈里并没打算让弗拉基米尔喊自己爸爸,但他接受了卡捷琳娜的设想。他们几个人都不大可能再次见到列夫——他已经差不多三年时间毫无音讯,孩子恐怕永远无法知道事情的真相,或许这样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