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第7/10页)

他要凭自己的一张嘴赢得这些人的支持。

他们开车经过一个冷漠的哨兵进入操场,格雷戈里下了车。为了防范万一,他把步枪顶端的刺刀固定成冲锋的状态,然后将枪挎在肩头。

他自知敌强我弱,强迫自己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

几个士兵朝他走过来。一位上校问道:“你来这儿干什么,中士?”

格雷戈里没理睬他,而是跟一个下士说:“同志,我想跟你们士兵委员会的领导谈谈。”

上校说:“这个旅没有士兵委员会,同志。坐上你的车赶快离开。”

虽然自己的上司在场,但那位下士还是紧张地说:“我是我们排委员会的领导,中士……不过,后来委员会被取缔了。”

上校气得沉下脸来。

这就是一场小型革命,格雷戈里心想。到底他们谁会赢呢?是上校还是下士?

又有不少士兵围了上来,想听他们在说什么。

“那么你来说,为什么要攻击革命?”格雷戈里问下士。

“不,不,”下士说,“我们是来这儿捍卫革命的。”

“有人在欺骗你们。”格雷戈里提高了嗓门,对那些旁观者说,“总理克伦斯基同志已经解除了科尔尼洛夫将军的职务,但科尔尼洛夫拒不听从,因此他便派你们去攻打彼得格勒。”

尚未明白过来的士兵们互相嘀咕着。

上校显得很尴尬——他知道格雷戈里说出了真相。“别再胡说八道了!”他呵斥道,“离开这儿,中士,马上离开,否则我就一枪毙了你。”

格雷戈里说:“别碰你的武器,上校。你的士兵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他看着越聚越多的人群,“我说得对吗?”

“对!”几个人应和道。

“我讨厌克伦斯基的所作所为,”格雷戈里说,“他恢复了死刑和鞭笞。但他是我们的革命领袖,而你们的科尔尼洛夫将军想要摧毁革命。”

“撒谎!”上校气急败坏地说,“你们还看不出来吗?这个中士是布尔什维克。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从德国人手里领薪水!”

那个下士说:“我们怎么知道该相信谁呢?中士,你和上校说法不一样。”

“那就别相信我们任何一个,”格雷戈里说,“自己去发现真相吧。”他提高了嗓门,让每个人都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你们不必在这所学校里藏着躲着。去附近的工厂随便找个工人问问,在大街上遇到当兵的就跟他们谈一谈。这样,你们马上就会了解真相了。”

下士点点头:“好主意。”

“你们休想这么干,”上校暴跳如雷,“我命令你们全都待在院子里,哪儿也不准去。”

他犯了一个大错,格雷戈里想。他说:“你们的上校不愿意让你们自己去寻找答案。这不就表示他向你们撒谎了吗?”

上校手按着枪柄,说道:“这是煽动叛乱的言论,中士。”

战士们来回看着上校和格雷戈里。这是一个危急时刻,格雷戈里觉得自己从未如此靠近死亡。

格雷戈里意识到自己处于劣势。他竭力在劝说这些人,却没去考虑劝说失败自己该怎么办。他的步枪背在肩上,但上面的保险是关着的。要想把枪甩脱肩膀拿在手里,再去扳开那个别扭的保险栓,平举起来射击,至少要花几秒钟。而上校要拔枪射击的话,比他快得多。格雷戈里一阵恐惧,强压着转身跑掉的冲动。

“谁在搞叛乱?”他反问了一句,拖延着时间,尽量不让恐惧减弱他自信的语气,“被解职的将军朝首都进发,但他的部队拒绝攻打他们的合法政府,到底谁是叛乱者?我认为是将军,还有那些准备执行他的反叛命令的军官。”

上校抽出手枪。“快滚,中士。”他转向其他人,“你们这些人立刻去学校大厅集合。别忘了,拒不服从军令就是犯罪,死刑已经恢复了。谁敢抗拒我就枪毙谁。”

他用枪指着那个下士。

格雷戈里看出这些人会听从这个权威、自信、武装的军官。他绝望地意识到,只有一个办法能让自己摆脱险境。他必须杀掉上校。

他可以做到,但动手一定要快,不过他觉得他办得到。

如果判断失误,他就必死无疑。

他让步枪滑下肩头,完全没有停顿地直接用右手拿住了,然后使出全身力气朝上校刺去。锋利的刺刀穿破军服,格雷戈里感觉它插入了软乎乎的肚皮。上校痛苦地惊叫一声,但这一击并没有让他倒下。他拿着枪的手划了个弧形,接着扣动了扳机。

子弹打偏了。

格雷戈里使劲压着步枪,上下挑动着刺刀,瞄准心脏的位置。上校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嘴巴大张着,但发不出任何声音,随后他倒在了地上,仍然紧抓着手里的枪。

格雷戈里猛地收回刺刀。

上校的手枪从手指上滑落。

大家都盯着军官在干枯的草地上无声地扭动着。格雷戈里扳开步枪的保险栓,对准上校的心脏,近距离射出两发子弹。那人不动了。

“就像你说的一样,上校,”格雷戈里说,“死刑。”

菲茨和碧坐火车从莫斯科出发,随从人员只有碧的俄国用人尼娜和菲茨的跟班詹金斯,后者曾是位拳击冠军,因为近视而未被部队选中。

他们在布洛夫尼尔站下了火车,这是专为安德烈王子的庄园设立的一个小站。菲茨的几位专家曾提议安德烈在此地建一个小镇,包括堆放木材的场地、谷物仓库和磨坊。但这些事情一样也没做成,农民们依旧用马拉的大车载着农产品到三十多公里外的老市镇贩卖。

安德烈派了一辆敞篷马车接他们,那个乖戾无礼的车夫板着脸看着詹金斯把一只只箱子搬上后车厢,根本没想到要去帮帮他。马车沿着农田中间的土路前行,菲茨回忆起他上次来这儿的情形,那时他是公主的新婚丈夫,村民们全都站在道路两旁迎接。今非昔比,眼下气氛全然不同。马车经过的时候,田间干活的人几乎连头都不抬,村落里的居民则故意转过身去。

这让菲茨很恼火,脾气也暴躁起来,不过,当他们来到老房子前,看见午后的阳光让年深日久的石墙散发出奶油般的黄色光芒时,他感到十分欣慰。一小群衣着整洁的仆人像等待喂食的鸭子般涌出前门,匆匆围拢上来,打开车门,动手卸下行李箱。安德烈的管家格奥尔基亲吻了一下菲茨的手,用死记下来的几个英文词说:“欢迎回到你在俄国的家,菲茨赫伯特伯爵。”

俄国的房子通常又大又破,布洛夫尼尔也不例外。双层高的大厅需要重新粉刷,昂贵的大吊灯上面积满尘土,狗直接在大理石地板上撒尿。安德烈王子和瓦列莉娅公主站在碧祖父的一幅画像下面等着,画上的人紧蹙双眉,带着苛责的目光盯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