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特立独行的文艺女青年（第11/15页）

拿枪指着男人的头，命令他们“Say sorry”，《末路狂花》中这疯狂的一幕，曾经是多少女人在面对来自男人的傲慢、羞辱、猥亵的时候脑海里曾经幻想做过的事。而这部电影，也是我自己看过的相关电影中，最经常引起男人和女人争论的电影。特别是对于开始时强奸的那一场戏，我曾经问过一些看过此片的男性朋友，他们总是指责所有一切的悲剧是由于塞尔玛的挑逗行为导致的。他们也不能理解为什么不肯道歉就可以使路易丝开枪杀人。即便他们可以从技术层面，或者是艺术的表达手法的方面来判断这是一部优秀的电影。但是至于所表达的思想嘛，我想当我的女朋友们热烈讨论的时候，我从他们的脸上看到的是“该死的女权主义”这样的表情。

这部被公认的典型的女权主义的电影。我未曾见过有男人表示喜欢它，男人们讨厌它所呈现出的不顺从，以及女人在向他们索要世界的权力的野心。然而很多年后我再重看这部电影，却觉得与其说它想表达的是女人要什么，还不如说表达的是女人不想要什么。塞尔玛和路易丝其实绝非像男人们想象的那样，是一个和男人争夺权力、贪得无厌地索取的女人。恰恰相反，从头到尾塞尔玛和路易丝都是以一种被迫逃跑的姿态，在绝望中表达着她们想要拒绝一切强加在她们身上的伤害：丈夫狂怒的咒骂，停车场的强奸，公路上的下流手势等等。直到最后的抢劫，两个女人才从完全的被动的逃跑，变成了主动出击，开始露出女权主义的端倪。那个卡车司机在冲天的火焰中狂怒地咒骂并高高举起的中指，表明了导演冷酷而坚决地否定了任何一种对这个男性社会自欺欺人的幻想。在火光和男人的咒骂中绝尘而去的塞尔玛和路易丝如果开始还能带给人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的话，那么这痛快过后就只剩下对这个世界更深的无奈和绝望。即便是拿着枪指着男人的头让他们“Say sorry”，女人们得到的还是一句“Fuck you”，冲天的火光是女人心中熊熊的怒火，是彻底断了与这个男人的世界和解的决心。

要想让男人明白这一点是很难的。当一个女人挑逗一个男人，和他接吻拥抱，并不代表她想和他发生性关系，凯特·米利特在她的《性政治》中曾提到，公众舆论认为女性具有“智力低下，本能的或官能的满足，原始的和孩童般的情感，想象中的性威力，掩饰感情”。以此为出发点，男人们总是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完全忽视女人的意愿，他们总觉得女人是幼稚而为欲望所左右的动物。她们会词不达意，她们会服从，她们甚至喜欢男人对她们使用暴力，事实上，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女人们自己也忍受着这一切，塞尔玛在走上这条天涯不归路之前自己也是这样的：迎合着男人的意愿，面对着强势的丈夫，从来没有自己的主张，对自己想拒绝的生活从来不敢说不。假如在停车场那天路易丝没有及时赶到，假如她真的被强奸，她会怎样？我设想了一下，怎样也不怎样吧，多半还是忍气吞声，就这么窝囊地过下去了。于是当有一天她不得不说的时候，她发现她甚至需要连枪都掏出来证明了。

塞尔玛与路易丝并不想跟男人抢夺什么，她们只是在拒绝这个世界强加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和伤害，她们只想告诉这个世界：“当我说不的时候，我的意思就是‘不’。”这是多么简单的一句话，却又是多么难的一件事。有时候自由并不是一个人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他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可是天下之大，哪里有这样的自由之地呢，于是她们只好一路奔逃，再也无法回到从前那令人窒息的世界。事实上，她们也不想再回去了，品尝过自由的滋味女人，为了对这个世界说不，付出了她们生命的代价。当她们开着车，面对着大峡谷的蓝天纵身一跃的时候，但愿她们发自心底的声音，这个世界终于能听得懂，听得到。

面对人生说坦然

不出门，和朋友一起躲在屋子里看电影，先是吴宇森的《记忆裂痕》，然后又是张艾嘉的《20，30，40》，没想到的是，后面的一部电影竟然把两个人都看得很开心。说开心可能是有点夸张了，但是至少是带来了不小的惊喜，到了电影结尾的时候，心里有明亮的感觉，很是意外。

张艾嘉的电影，一贯温馨自然、细腻真挚，但因为总是被贴上了女性主义的标签，平时倒也不是特别地去翻找来看。记得上一部看过的还是《心动》，印象最深的倒不是金城武和梁咏琪的初恋，而是在影片中同样身为导演的张艾嘉对扮演编剧的苏永康说，“你有没有觉得，年轻时谈恋爱，说的都是废话？”后来在公车上，公园里偶尔偷听到恋人之间的几句话，就会想起电影里这句话来，心中不觉会莞尔，果然都是废话。

那时候的张艾嘉是46岁的女人，讲述起一段纯情的爱情故事虽然不露声色，却把细节揉捏得哪哪儿都是沧桑。作为观众的我，以为这该就是这位女导演的极限了，对于人生，对于爱情和做女人的感悟，也该就是这个水平了，再往前她还能拍出什么来呢？无非是虚妄而已。因此在《心动》之后，对她的电影就并未有过特别期待。

然而我却想错了，在我20岁的时候，我以为一个人到30岁就该停摆了，但是这个叫张艾嘉的女人，却用她的笑容告诉我们，人生到了40岁，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你还可以进步，还可以继续成长。越过岁月的蹉跎，前方等着你的，还有一片美丽的新天地，你选择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并不重要，20岁的你是否继续唱歌，30岁的你是否要结婚，40岁的你是否要去勾引一个单身王老五，这些也许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对生命中这一切，你什么时候能够学会坦然地去面对。

我一边看电影，心中一边紧张兮兮地在为三个女人设计着各自不同的命运，我喜欢她们每一个人，因为她们身上都有像极了我自己的某一点，于是我患得患失，希望命运如果不能给她们好的运气，至少导演可以。我希望20岁的李心洁被人赏识，能在台湾待下去，完成她的梦想。看到她和她的小姐妹都表示很想亲对方一下的时候，我的心里有种禁忌，真的很希望她们不要这样做。我希望30岁的刘若英能最终在两个男人中间做一个选择，既然那个已婚的男人是不可能的，那么那个年纪轻轻的小帅哥也不错，人总是要结婚的，有时候一种生活和另一种生活之间的距离，只是咬咬牙、狠狠心那么短。我希望40岁的张艾嘉最终能够赢得那个男人的心，就算电影外的我比她年轻许多，依然还是在暗暗地为她加油，再年轻的女孩儿，也能体会得到她人老珠黄的悲伤，大家都抱着兔死狐悲的同情心，希望看到一个奇迹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