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卷 第十一章 论残忍(第13/53页)

哲学家克利安特斯观察到这件事,跟我们的事很像,我们可以从中发现一些问题。他说:他看到从一只蚁窝里走出一群蚂蚁,扛了一只死蚂蚁,朝另一只蚁窝走去。从第二个蚁窝走出一群蚂蚁,走到第一群蚂蚁面前,仿佛跟它们谈话。一起待了一段时间后,第一群蚂蚁回去好像是去跟同伴商量,因为谈判困难,这样来回走了两三趟。最后第二群蚂蚁从洞里抱出一条小虫交给第一群蚂蚁,仿佛作为死蚂蚁的赎物;第一群蚂蚁扛了小虫回到自己的洞里,把尸体留给了第二群蚂蚁。

以上是克利安特斯对这件事的解释,以此证明没有声音的动物,实际上不是不存在相互交流,我们无法参与是我们的缺点,我们不应对这事愚蠢地说三道四。

动物还有其他活动,远远超过我们的理解力,不要说我们无法摹仿,甚至连想象也无法想象。许多人认为在这场安东尼输给奥古斯都的大海战中,他的旗舰在行驶中被一条小鱼弄得动弹不得:拉丁人把这种鱼叫闸门鱼,因为这鱼有一种特性,任何东西沾上它就再也不能前进。卡里古拉皇帝率领他的大船队在罗马尼亚沿岸游弋,他的船只也是被这种鱼堵住的。因为这鱼贴在船底,他下令把它逮住,发了大怒,一个那么小的动物,只因鱼嘴(这是一种带鳞甲的鱼)触及了船,海水、风浪、全船的桨橹都被降伏了。他还颇有理由地感到奇怪,这种鱼一到了船上完全失去了在海水中的威力。

有一个锡齐克斯人研究了刺猬的习性而获得星相数学家的美名,他筑了一间小室,在许多地方朝风向开了许多窗洞,看到风从哪儿来,他把哪儿的窗洞关闭;这个人就凭此向他的城市预报风向。

变色龙躲到哪个地方,就变成哪个地方的颜色;但是章鱼却根据时机,要避开担心的危险还是捕捉找寻的食物。变色龙是应环境而变色,而章鱼是在行动中变色。我们有时也变色,害怕、愤怒、羞耻和其他情欲改变我们的脸色;但是这也像变色龙是应环境而变的。黄疸病使我们变黄,这不是随我们的意愿而定的。

我们在其他动物身上见到的这些能力都比我们大,说明动物身上的某些高强天赋对我们还是隐蔽的;很可能还有许多别的功能和特性,还没有对我们表现出来。

从古代人所信的预言中,最古老和最可信的预言无疑是从鸟的飞翔中得出的预言。这件事真是无可比拟,令人叹为观止。从鸟的翅翼振动中去预测未来事件,有一定的规则和程序。只有技术精湛才能完成这项高尚的工作。因为把这个重要的功能严格归之于自然形态.其中不存在创造这个形态的鸟类表现出的智慧、意愿和推理,这是一种大谬不然的看法。鱼鳐就有这样的功能,谁的肢体触及它就发麻,这种麻木的感觉还能穿过鱼网传递到碰网的手上。甚至有人说,水泼在手上,这种感觉还会通过水往上移。这种功能很奇妙,对鱼鳐也不是无用的。鱼鳐感到和使用这种功能.鱼鳐要捕捉猎物,躲在污泥下,等待其他鱼类游过,其他鱼受到它的冷气袭击,萎靡不振,任凭它的摆布。

鹤、燕子和其他候鸟根据一年的季节改换栖息地,这也说明它们有预测的功能,并会运用。猎户还向我们保证说,要在一窝狗仔中选择最优良的狗仔留种,只要让狗来选择肯定没错。如果把这些狗仔赶到户外,第一只被母狗衔回来的总是最优良的。如果有意在狗房外面四处点火,母狗窜去先救出的也是那个。由此可以证明母狗有这种我们没有的审察能力,或者它们识别后代的本领远远超过我们人类。

动物出生、生产、饲养、活动、生和死,跟我们非常接近;如果我们贬低它们固有的主动性,而夸大自己的能力,居于它们之上,这决不是我们出于理性的思考。要增强我们的健康,医生向我们建议按照动物的生活方式生活;因此在任何时代老百姓口中就流传这样的话:

头脚保温暖,生活学野兽[38]。

传种接代是最主要的天然活动:人的四肢分布十分适宜于实行这个目的;然而我们若要行之有效,必须采取动物的姿势,

一般认为采用四足动物的姿势,女人最容易怀孕,因为这时胸脯横陈,乳房挺起,种子最易投中目标[39]。

——柳克里希厄斯

女人自创的种种大胆挑逗的动作是有害的,应该抛弃,要她们学习雌性动物的温存顺从:

因为女人淫荡时,反而使自己不会受孕,她扭腰摆股刺激男人的爱情,从他酥软无力的身体里流出黄色粘液;她这样使铁犁滑出了犁沟,种子就会撒在穴外[40]。

——柳克里希厄斯

如果大家都能公正地得到应有的一份,动物也会服务、爱护和保护它们的恩人,追逐和攻击损害他们的陌生人和其他人;这方面它们也在替我们执行正义,犹如它们照顾自己的子女也是不偏不倚的。

至于动物的情义,也笃实诚厚,人是无法与之相比的。利西马丘斯国王的爱犬希卡纽斯,在主人死后,执意留在他的床上不吃不喝;尸体焚化那天,狗跑过去跳入火中一起烧死。有个人名叫皮勒斯,他的那条狗也是这样,从主人死后再也不走下他的那张床;有人搬尸时,它也随同一起搬走,最后跳进焚烧主人尸体的火堆里。我们有时不经过理智的授意也会产生某些情谊,这是油然而生的冲动,有的人称之为同情:动物像我们一样也会同情的。我们看到马匹相互那么亲密,使我们很难把它们分开生活和旅行。我们看到它们摩擦同伴的毛皮,就像我们抚摩面孔,表示亲昵。不论在哪儿遇见,它们会迎上去表示欢快和好意,也会用其他方法表示不满和憎恨。动物像我们一样在爱情中也有取舍,对雌性动物也有选择。它们也免不了有我们这样的嫉妒、痴情和难以排遣的占有欲。

欲念有天然的和必需的,如饮食,也有天然的和非必需的,如与女性交媾;还有非自然的和非必需的,那几乎包含人的所有其他欲念:这些都是无聊的和人为的。天然的欲念不需要很多就能满足,也不会再生很多欲念,珍馐佳肴不属于天然需要。斯多葛派说一个人一天只需一枚橄榄就可果腹;追求酒的香醇以及性爱的花样统统不是天然需要。

要女人不一定要出自名门[41]。

——贺拉斯

由于好坏不分、观念谬误而积累在我们心中的怪癖,达到惊人的数量,几乎把天然的欲念都赶跑了。如同在一座城市里,外来者太多,反把原籍居民赶到城外;或者剥夺他们原有的权力,完全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