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崇群(第3/3页)
还有人说,烧死他一个,不久会有千千万万个,大大小小的倾窠而出。这倒是多少有点使人警惧了。所以我也没敢轻于尝试一回,果真前个试验是灵效,我预备一大缸醋,出来一个化他一个,岂非成了一个除毒的圣手了么?
什么时候回到我那个北方的家里,在夏夜,摇着葵扇,呷一两口灌在小壶里的冰镇酸梅汤,听听棚壁上偶尔响起了的司拉司拉的声音……也是一件颇使我心旷神怡的事哩。
大大方方地翘着他的尾巴沿壁而来,毫不躲闪,不是比那些武装走私的,作幕后之宾的,以及那些“洋行门面”里面却暗设着销魂馆,福寿院的;穿了西装,留着仁丹胡子,腰间却藏着红丸,吗啡,海洛因的绅士们,更光明磊落些么?
“无毒不丈夫”的丈夫,也应该把他们分出等级才对!(蝎)
十
闹嚷嚷的成为一个市集,直等天色全黑了,他们才肯回到各自的处所去。
议会吗?联欢吗?我想不出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和企图。
蜘蛛,像一个穿黑色衣服的法西斯信徒,在一边觊觎着,仿佛伺隙而进。我的奋斗的警句,隐约地压倒了他们那一大群——
“多数人永不能代替一个‘人’,多数时常是愚蠢而又懦弱的政策的辨护人。”
像希特勒那样的“成功”,还不是多半由他们给造就的吗?不看这位巨头,迄今还是一个独身者,甚至于连女色也不接近,保持着他这个“处男”的身分。
感谢世界上还有一种寒热症,轮到谁头上,谁得打摆子,那也许就是他说胡话,发抖的时候了吧。我得燃起一根线香来,我想睡一夜好觉了。(蚊)
□读书人语
历来以昆虫为描写对象的散文,并不鲜见。缪崇群的《夏虫之什》迥异于其它以虫类为题的散文的显著特色,首先是毫不掩饰的强烈的思想倾向。这篇发表于1940年敌占区上海的散文佳作,竟将臭虫直呼为“东京虫”,称它是“侵略不厌,吃血不够”的小敌人”,而具有武士道精神的皇军同样是“其恶无比的吃血者”。作家直言,法西斯信徒造就了希特勒,其所谓“成功”之日,“那也许就是他说胡话、发抖的时候了吧。”没有强烈的爱国心和拚死一搏的决心,作家是不敢也不肯这样写的。
其次是具有深刻的哲理意味。开篇就提出了“人的存在是吃万物,还是蚊子的存在为着吃人”这个极富哲理性的问题。作家对每一种虫子的描绘,无不包孕着相生相克、生存竞争的思辩色彩。
再次是作家对每一虫类的观察细微入微,视角独特,比喻出人意料,又极具艺术性。如将蝉比作侠客,将蛇比作草莽英雄或美女,将萤比作黑夜里的游客,将蝉比作歌唱家,既贴切,又富于想象力。可见,作品的倾向和思辩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在艺术表现中自然流出来的。或许因为作家当时的生存环境过于险恶,选取多为蛇蝎蚊蝇之类的东西作为表现对象,读来或许不那么舒服,却令人惕然! 【唐耀华】
- 原书“噆”字缺,现据《列子》,景中译注,中华书局,2007.12,P276予以补足。——校对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