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灵魂朝向这一切吧,诗人(第16/16页)
十二
从2003年11月开始,我和王家新开始偶尔有了电话或邮件的联系。后来,随着彼此的熟悉,联系逐渐增多。我时常就一些诗歌问题向他请教,有时候他很随和、细心,不厌其烦,有时候也会显得很严肃,让人有些不知所措。但无论是随和还是严格,他都能够牢牢把握住一个底线,那就是立足于“为诗歌做事”的基础上。对于他所欣赏的人和文,他从不吝啬自己的赞美。2008年1月,拙著《朦胧诗以后》出版,我给他邮寄了一册,想不到很快就接到了他的邮件,邮件中对拙著多有肯定,其中我印象最深的一句是:这本书很好读,是我妻子唯一读完的诗学随笔集。在那一瞬间,我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暖流,:一个作家写书,其最初和最终目的,不就是要让人读得下去吗?后来,我又请王家新为我的另一部随笔集《一个人的诗歌史》作序。在那本书里,我依次写了顾城、海子等六位诗人的生活与诗歌,王家新不见得对我笔下的每一个诗人都认同,即使在大范围内认同这些诗人,也不见得认同我对这些诗人的作品的阐释,但他仍然打破了以往从不为人作序的惯例,在繁忙的事务中抽身出来,写下了一篇流畅而深刻的序言。读到他发过来的充满鼓励文字时,我正在云南出差,内心的感动已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还有两个细节令我难以忘怀。第一次是2008年4月,我应邀赴北京领奖,并参加王家新牵头操办的一次国际性的诗歌研讨会,以及在中国人民大学朗诵。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二次去北京,也是第一次见到王家新,以及大量神交多年的朋友。记得那几天他为会务忙得晕头转向,而我有一个晚上喝多了,半夜给他打电话,我已经记不得当时说了些什么,总之很有些喋喋不休。但我记得他在电话那头一直耐心地倾听着,毫无厌烦之感。在最后一天吃饭时,他又很细心地记起了还没给我们报销路费,然后找到相关人员当场解决这一问题。
另一次是汶川大地震发生以后,王家新写了几首非常优秀的诗歌并发到了我的邮箱,其中有一首《人民》让我记忆深刻——
山崩地裂之后
“人民”就不再是抽象的了
人民就是那些被压在最下面的人
就是那些在地狱的边缘上惊慌逃难的人
人民,就是那个听到求救声
却怎么挖也挖不出来的人
就是那些不会演讲,只会喊老天爷的人
就是那些连喊也没有喊出口
就和他们的牲口一起
被活活埋在泥石流中的人……
人民,人民就是那些从来不会写诗
但却一直在杜甫的诗中吞声哭的人!
从诗歌的结尾“人民,人民就是那些从来不会写诗/但却一直在杜甫的诗中吞声哭的人”,我看到了王家新沉痛而悲悯的灵魂,以及一以贯之的反思精神。正是这种巨大的悲悯和反思,使王家新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形象更为清晰。
大地震后,王家新还写下了一篇在我看来是所有关于地震诗歌的反思随笔中最优秀的一篇:《诗歌,或悲痛的余烬》,文中提到了我的诗歌《手和笔》。他认为,“地震诗歌”的问题,“根本不是一个应该写或不应该写的问题,而是怎样写的问题,或‘如何可能’的问题。广西诗人刘春在一首诗中写到,当他看到当作下一个孩子紧握的笔,这才意识到他以前写下的诗是多么苍白!我想,这才是一种诚恳、有益的反省。”
我把这句话当作我近几年获得的最知心的褒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