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已经出生,巨著总会完成(第4/15页)
此次云南行,韩东有两个收获,其一是获得了文学节主席奖,虽然此奖没有奖金,只有一个奖杯,但对于韩东和于坚而言却意义重大,因为它见证了两个著名诗人之间的友谊。另一个收获是碰见了一个超级女“粉丝”,这个女孩带来一大包韩东的著作让韩东签名。韩东清点之后,发现竟然包括了自己出版过的所有作品,而且这些作品,这个女孩都读过。甚至,有的小说情节连韩东自己都忘记了,她说起来也如数家珍。
由上面这段记录,我们可以看到,于坚与韩东友情之深厚。这也难怪一个读者在韩东的博客里留下这么一段充满感情的言语:“于、韩的文学佳话,令人感觉到源起于‘今天’北岛和芒克的诗歌友谊,能够跨时代,甚至超时代。的确是一份平等而自由的文学品质的相互认同。它令人温暖,瓷实,可爱,纯粹,而没有丝毫野心或恶意。已近中年的于、韩,的确令人敬仰,也给无数默默而无名的写作者,留下了耐人寻味的写作支撑和人格鼓励。”
事实上,早在一年半之前的2008年4月下旬,我就亲眼看到他们“和谐相处”。那一次,我赴京参加“全球语境下的中国当代诗歌”研讨会,韩东、于坚也是那次会议的嘉宾。因为坊间关于“于韩不和”的传闻甚多,那几天,我对他们的举动十分留心。我意外又高兴地发现,无论开会还是吃饭,这两个光头诗人都排坐在一起,还时不时说悄悄话,关系相当密切。这一状况印证了“反目成仇”的荒诞性。我在会场上无事可干,端起相机照了他们大量的光头照片。
记得当时韩东的长篇小说《英特迈往》刚刚出版,很多人不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某天午饭后,离开餐厅时我和韩东、于坚正好走在一起,我对韩东说:“你那书名给我们上了一课。”韩东淡淡一笑,表情像极了他的某些“难以进入”的诗歌。
三
在前面提及的随笔《求异存同》里,韩东谈到了一个关键词——《诗刊》举办的“青春诗会”。在我看来,尽管韩东生性散淡,不喜欢官方的活动,但事实上,从比较世俗的方面说,1986年的“青春诗会”对于韩东来说,还是颇有“功劳”的。首先,通过这次诗会,韩东与书信往来两年多的于坚第一次见面。从此,“民间写作”乃至整个“第三代诗人”群体出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双峰并列,两人长达数十年的交往,经历了一个从欢乐到猜疑、冷战再到相互理解的过程。其次,“青春诗会”为韩东和于坚在更广阔范围内产生影响,起到了一定的推进作用。这一作用在于坚身上表现得尤其明显,他的作品《尚义街六号》在《诗刊》“青春诗会”专号头条位置上发表之后,好评如潮,“口语诗”的品牌从此正式在全国范围内创立起来。
我们还可以说,于坚、韩东、翟永明等人同时参加“青春诗会”,是潜伏多年的“第三代诗人”真正被官方认可的标志性事件。
细心的读者可能会注意到,在我的文章中,时常出现“第三代诗人”这个称谓。作为中国新时期诗歌关键词之一,“第三代”值得花费些文字进行梳理。
1986年10月,徐敬亚等人操持的“两报大展”用三期的篇幅推出了近百个民间诗歌社团。虽然这些群体提供的作品风格不一,质量良莠不齐,但总体说来,大部分参展的诗人持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希望从“朦胧诗”的重压中突围出来;其中一些重要的作品也体现出了比较一致的审美倾向,比如重口语、重直觉、重日常生活而反崇高、反文化。这一特征使他们与此前的“朦胧诗”有了明显的区别。在这样的情况下,“命名”成为可能,“后崛起”、“先锋诗”、“实验诗”、“探索诗”、“新生代”、“朦胧诗后”、“后朦胧诗”、“第三代”、“后新诗潮”、“第三次浪潮”等名词应运而生,其中又以“第三代”和“后朦胧诗”流传最广。
“后朦胧诗”从字面上就可以理解,这一命名,把“朦胧诗”以后涌现、在80年代中期产生影响的“地下诗人”都囊括其中,万夏和潇潇就曾经主编过一套《后朦胧诗全集》,两本精装本洋洋洒洒2000页,叠在一起,像两块砖头。那么,何为“第三代”呢?西川的说法是,北岛之前的诗人为“第一代”,以北岛、顾城为代表的“朦胧诗人”为“第二代”,“朦胧诗人”之后出现的诗人为“第三代”。又有人说,“第三代”这一命名是四川诗人赵野在80年代初四川大学的一个诗歌聚会上提出来的,目的也是为了与“朦胧诗”有所区别。1983年,赵野还主编了一本叫《第三代人》的诗歌民刊。鉴于赵野在对“第三代”命名上的贡献,2005年10月,几个民团体在一次诗歌笔会上,将赵野评选为“第三代天王”,评选理由为:“80年代初,赵野先生以其超群的睿智,预言了一代诗人的诞生,其命名的‘第三代诗人’诗学概念,已无可争议地进入了汉语诗歌长河。他多年来淡泊名利,赢得了一代诗人的尊崇。”
不同的诗人对“第三代”的理解各不相同,有的把参加“两报大展”的除“朦胧诗人”(“朦胧诗人”也参加了大展)之外的所有诗人都归为“第三代”(这一定位和“后朦胧诗”一致),有的则只认为“非非”、“他们”、“莽汉”等以日常口语入诗的诗人才算“第三代”。
尽管众说纷纭,一个共同的特征是:无论这一群体如何命名,都指向了与“朦胧诗”“断裂”这一目标。
如今,这一代诗人的优秀者如于坚、翟永明、西川、韩东、柏桦、周伦佑等人经受住了时间的淘洗,功成名就,成为诗坛“大哥”,领受着后来者的仰慕与尊敬,他们的许多作品已经成为年轻者的营养。当然,更多的“第三代”只是昙花一现,像戏台上的跑龙套者,出来露一下脸就不知所踪了。
让我们继续前面关于“1986”的话题。其实,1986年不仅是对于韩东,对于先锋诗歌乃至整个中国诗歌,都是一个异常关键的年份,甚至可以说是新时期以来最为关键的年份。这一点,我曾在多篇文章中有过论证,比如,在这一年,《北岛诗选》,顾城诗集《黑眼睛》,北岛、舒婷、顾城、江河、杨炼的诗合集《五人诗选》相继出版,“朦胧诗人”的地位终于获得官方肯定,并达到了他们诗歌生涯的顶峰。比如,轰动全国的《深圳青年报》和安徽《诗歌报》“两报大展”。从这次大展开始,“第三代诗人”取代“朦胧诗人”,走上了前台。比如当年12月上旬《星星》诗刊在成都举办的“中国·星星诗歌节”的空前景观,见证了“朦胧诗人”最后的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