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年谱(第19/21页)
“十多日来无日不盼青岛来的青鸟,今早从南京归来,居然盼到了,喜悦之至,非立即写信道谢不可。诗刊印得成了!一多竟然也出了‘奇迹’,这一半是我的神通之效,因为我自发心要印诗刊以来,常常自己想一多尤其非得挤他点儿出来,近来睡梦中常常捻紧拳头,大约是在帮着挤多公的《奇迹》!但《奇迹》何以尚未到来,明天再不到,我急得想发电去叫你们‘电汇’的了!
“你的通信极佳,我正要这么一篇,你是个到处发难的人,只是你一开口,下文的热闹是不成问题的。但通信里似乎不会提普罗派的诗艺。”
这时,光华大学在闹风潮,上海的朋友又告分散,在给梁实秋的同一封信中也有叙述:
“好,你们闹风潮,我们(光华)也闹风潮,你们的校长脸气白,我们的成A的哭,真的哭,如丧考妣的哭,你们一下去了三十多,我们也一下去卅多,这也算是一种同情罢!
“过来(年)诸公来沪否?想念甚切。适之又走了,上海快陷于无朋友之地了。”
二十五日,先生为诗刊所撰的长诗《爱的灵感》脱稿。后收入云游。他在十九日致梁实秋的信中说:
“我在献丑一首长诗,起因是一次和适之谈天,一开写竟不可收拾,已有二百多行,看情形非得三百行不办,然而杂乱得很,绝对说不上满意,而且奇怪,白郎宁夫人的鬼似乎在我的腕里转!”
是年,先生曾与郑孝胥(时东北未沦陷)同被选为英国诗社社员。又乡人朱丹九(起凤)作辞通,曾代为介绍给中华书局出版,没有成功。
民国二十年辛未(一九三一) 三十六岁
一月二十日,《诗刊》创刊。先生主编,由新月书店发行。他在创刊号上发表了一篇序语,大意说诗友们再来一次集会,因为他们有些共同的信点:第一他们共信新诗是有前途的;其次,他们共信诗是一个时代最不可错误的声音;更次,他们共信诗是一种艺术。这个诗刊,大约只出了四期就告停刊。《新月》这般人的新诗运动,时间虽然不长,但在新文学史上,亦有其贡献,至少他们使新诗有了不被旧诗打倒的基础。
二月十六日,为旧历年除夕,先生回硖石度岁。十九日(旧历年初三)北上,晨到天津,即转北平。此行系应胡适邀请佐理北大校务。
三月,组织笔会中国分会,先生当选为理事。
按:遐庵年谱:“是月沪人士组织笔会之中国分会,理事七人,先生被推焉,理事长为蔡孑民,余为胡适之、徐志摩、徐訏等。”陈纪滢在国际笔会第三十五届大会(《传记文学》十二卷三期)一文中说,中国笔会分会是民国十四年在上海成立的。两说孰是,尚待考证。
四月二十三日(阴历三月初六日),钱太夫人病逝硖石,享年五十八岁,先生南归奔丧。先生在《猛虎集》自序中说:
“今年在六个月内,在上海与北京间,来回奔波了八次,遭了母丧,又有A的不少烦心的事,人是疲乏极了的,但继续的行动与北京的风光却在无意摇动活了我久蛰的性灵。抬起头居然又见到天了。眼睛开了心也跟着开始了跳动。嫩芽的青紫,劳苦社会的光与影,悲欢的图案,一切的动,一切的静,重复在我的眼前展开,有声色与有情感的世界重复为我存在。这仿佛是为了要救一个曾经有单纯信仰的流入怀疑的颓废,那在帷幕中隐藏着的神通又在那里栩栩的生动,显示它的博大与精微,要他认清方向,再别走错了路。”
六月,与杨令甫(振声)游北京中山公园,至夜半方回。杨振声《与志摩最后的—别》(《新月》月刊四卷一期)云:
“记得我们最后的一别,还是今年六月里在北京中山公园,后池子边上,直谈到夜深十二时以后。那是怎样富有诗意的一个夏夜!……”
卅日,自北平致书给他的学生赵家璧,说明他不能南下重到光华任教的原因。原函云:
“家璧我弟:你的信颇使我感动,一来你写得十分真挚,二来我在光华先后几年确有使我系恋的地方。诸同学对我的感情,如今在回念中尚是有甜味的。我是极不愿脱离光华的,但一因去年不幸的风潮,又为上海生活于我实不相宜,再兼北方朋友多,加以再三的敦促,因而才决定北来的。上次在上海时你们诸位说起要我回上海,我确是未尝不心动,但北来后北大方面又起恐慌,因为原定杨今甫(振声)来长文学院,青岛梁(实秋)闻(一多)诸先生都可以同来,那这边自不愁人手缺少,不想结果青岛一个人都不能来,北大英文系专任教授除温源宁外仅我一人,而且温先生又宣言如果我走他也不干,而英文系学生竟有一百人之多,所以张校长来电后,我还是决定留此不回南。同时诸弟的好意我是十分的领受,我虽不能去,我极盼望你们能得到比我远胜的导师。我不久仍要回上海,想去牯岭歇暑,到上海时或能与诸弟再叙一次……”
据赵家璧《写给飞去了的志摩》(《秋》)云:
“直到今年春天才回南,当时我们曾在味雅聚餐一次,席上你虽答应我们回南来,然而结果,只就写了一封信,告诉我们不能回沪之原因。”
七月十二日,回上海。他在七月九日给傅斯年的信中说:“我十二又得滚了。”在上海会宴了三天客,席间与老友共话当年往事。郁达夫《志摩在回A里(《新月》四卷一期)云:
“今年的暑假后,他于去北京之先会大宴了三日客。头一日喝酒的时候,我和董任坚先生都在那里,董先生也是当时杭府中学的旧同学之一,席间我们也曾谈到了当日的杭州。在他遇难之前,从北平飞回来的第二天晚上,我也偶然的,真真是偶然的,问到了他的寓里。那一天晚上,因为有许多朋友会聚在那里的缘故,谈谈说说,竟说到了十二点过。临走的时候,还约好了第二天晚上的复会才兹分散,但第二天我没有去,于是就永久的失去了见他的机会了。”
八月,《猛虎集》由新月书店出版,闻一多作封面。是集为先生生前创作出版最后的一本。
秋间,在南京与方令孺、方玮德、陈梦家游园,谈印度的情形。方令孺《志摩是人人的朋友》(《新月》月刊四卷一期志摩纪念号)云:
“我想起去年在南京看见志摩是比这时候早三个月的天气吧,记得虽然感到一点秋意,可是在葱茏的梧桐树上才缀上几匹黄叶。有一天刚上灯的时候,梦家,玮德,同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在我家里等着志摩。一会他来了,穿一件灰色的长袍,那清俊的风致,使我立刻想到李长吉杜牧之一班古代的诗人。我们登园后的高台,看河水映着暮云。志摩同我家老仆谈那一道古桥的历史。晚上我们都在橘子色灯光下围坐,志摩斜靠沙发,在柔和的神态中,讲他在印度时的事。说,晚上睡在床上看野兽在月光下丛林里乱跑,又有獐鹿绕着他卧床行走。那时候我们都忘记了自己——成年人的心——同孩子一样笑乐。门外有一架藤箩,他走的时候对我说:‘在冬天的夜里,你静静的听这藤箩子爆裂的声音,会感到一种生命的力。’……想不到他真的在天上飞去!”又“昨天下午在凌叔华家里,沈性仁,张奚若夫人同叔华都在座,大家都哀悼志摩。叔华说,几年前他们有一个快雪会,是在雪天里同很多朋友游西山,后来志摩做三篇文章纪游,叔华把他这篇文章抄到一个本子上,头一页写一付对联,(我不会背原文)意思是俯临高寒后溪壑里的云雾的景致,上面戏题志摩先生千古。这次志摩将离北京的时候,叔华无意中给他看了,他还说,‘那就千古了呢?’谁知道竟成谶语!他们都叹赞志摩有温存的性质,皆为朋友间的事尽心,并且他又是那样有兴致有毅力,能同世界的文艺活动衔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