涡堤孩(第11/19页)
一天愉快的晚上,他们在皇城市场上徘徊,周围都是高树,商量动身的事。时候已经不早,三人尽在星光下散步闲谈,市场中间有一石坛上面一个绝大的喷泉,雕刻也很美丽,水声奔洒沥淅,好比音乐一般,他们看着都说好。树影的背后露出附近人家的光亮,一面一群小孩在那里顽耍,其余偶尔路过的人也很快活。他们三个人说说笑笑,非常得意,日间他们讲起这事似乎觉得还有问题,但是现在一谈,所有困难都完美解决,培托儿达定当和他们同行。但是他们光在那里决定哪一天动身,忽然一个身量高大的人从市场中间走近他们,向他们很客气的鞠了一躬,望涡堤孩耳边轻轻说了句话。她虽然很不愿意这人来打断他们话头,她还是跟了他走开几步,他们开始用很古怪的言语谈话。黑尔勃郎猛然觉得曾经见过这人,他瞪着眼尽向他望出了神,一面培托儿达不懂什么一会事,很慌张的问他,他也没有听见。一会儿涡堤孩很高兴的拍拍手走了回来。那人一路点头匆匆的退后,走入喷泉里面去了。如今黑尔勃郎心里想他已经明白这意思,但是培托儿达问道——
“亲爱的涡堤孩,那‘喷泉人’问你要什么?”
涡堤孩很奥妙的笑着,回答说,——
“后天你生日你就知道,你可爱的孩子!”
她再也不能多说。她请培托儿达和她的养父母那天吃饭.他们就分别了。
培托儿达一走开,黑尔勃郎就问他妻子,“枯尔庞吗?”不觉打了一个寒噤,他们慢慢从黑暗的街上走回了家去。
涡堤孩答道,“是的,是他,他想出种种诡计要费我的时光。但是他今夜可告诉我一件事,我听了很欢喜。假使你一定立刻要知道这新闻,我亲爱的主公,你只要命令一声,我就一字不遗的讲给你听,但是你若然愿意给你的A堤孩一个很大很大的欢喜,请你等到后天,听我出其不意当报告。”
骑士乐得做个人情,当时也就不追问。那天晚上涡堤孩睡梦中,还在那里呓语道——“后天她要知道了这喷泉人的新闻,培托儿达这孩子不知道是多少欢喜,多少惊异哩!”
第十一章 培托儿达的生日
那天涡堤孩请客,主客都已入席;培托儿达,遍戴珍珠花朵,朝外坐着,光艳四照,好比春季的女神。她的两旁是涡堤孩和黑尔勃郎,等得正菜吃过,点心送上来时候,德国旧时习惯照例开直大门,好使外边人望进来看见,是与众共乐的意思。仆役拿盘托着酒和糕饼分给他们。黑尔勃郎和培托儿达都急于要知道这涡堤孩答应报告的消息,老是望着她。但是她不加理睬,独自迷迷笑着只当没有那回事。和她熟悉的人,见得出她欢容满面,两叶樱唇,喜矜矜好像时常要吐漏他忍着的秘密,但是她盘马弯弓故意不发,好比小孩难得吃到一块甜食,舍不得一起咽下,含含舐舐,还要摸出来看看。黑尔勃郎和培托儿达明知她在那里卖弄关子,可也没有法想,只得耐着,心里怦怦的跳动,静等这乖乖献宝。同座有几个人请涡堤孩唱歌。她很愿意,叫人去取过她的琴来,弹着唱道——
朝气一何清,
花色一何妍,
野草香且荣兮,
苍茫在湖水之边!
灿灿是何来!
岂其白华高自天,
跌入草田裾前哉?
呀!是个小孩蜜蜜甜!
蜜蜜甜无知亦无愆,
攀花折草儿自怜,
晨光一色黄金鲜,
铺遍高陌和低阡。
何处儿从来?蜜饯的婴孩,
儿从何处来?
远从彼岸人不知,
湖神载儿渡水来。
儿呀!草梗有刺芽,
小手嫩如芽,
儿切莫乱抓,
草不解儿意,
花亦不儿语,
红红紫紫徒自媚,
花心开蕤香粉坠,
儿亦无人哺,
饥饿复奈何,
儿以无娘胸,
谁唱“罗拉”歌;
阿儿初自天堂来,
仙福犹留眉宇间,
问儿父母今何在,
乖乖但解笑连连。
看呀!大公昂藏骑马来,
收缰停旃止儿前,
锦绣园林玉楼台,
儿今安食复安眠,
无边幸福谢苍天,
儿今长成美复贤,
唯怜生身父母不相见,
此恨何时方可蠲。
涡堤孩唱到此处琴声戛然而止,她微微一笑,眼圈儿还红着。培托儿达的养父母公爵和公爵夫人也听得一包眼泪。公爵很感动,说道,“那天早上我寻到你,你可怜蜜甜的孤儿,的确是那样情形!歌娘唱得一点不错;我们还没有给你最大的幸福。”
涡堤孩说道,但是你们应该知道那两老可怜的情形。她又拨动了琴弦唱道——
娘人房中寻儿踪,
鼠穴虫家尽搜穷,
阿娘泪泻汪洋海,
不见孩儿总是空。
儿失房空最可伤,
光阴寸寸压娘肠,
哭笑咿呀犹在耳,
昨宵儿摇入睡乡。
门前掬实又新芽,
明媚春光透碧纱,
阿娘觅儿儿不见,
满头飞满白杨花。
白日西沉静暮晖,
鹧鸪声里阿翁归,
为怜老妻犹强笑,
低头不觉泪沾衣。
阿父知是兆不祥,
森林阴色召灾殃,
如今只有号咷母,
不见娇儿嬉筐床。
“看上帝面上,涡堤孩,究竟我父母在哪里?”培托儿达哭着说,“你一定知道,你真能干,你一定已经寻到了他们,否则你决计不会使我这样伤心。A们也许就在此?会不会是——”
她说到这里,向同席的贵人望了一转,她眼光停住在一个皇室贵妇身上,她坐在公爵夫妇旁边。涡堤孩站起来走到门口,她两眼充满了极剧的感情。
“然则我可怜的生身父母究竟在哪里呢?”她问道,说着老渔人和他妻子从门前群众里走了出来。他们的眼,好像急于问讯,一会儿望着涡堤孩,转过去又看着遍体珠罗的培托儿达,两老心里早已明白她就是他们遗失的爱女。“是她,”涡堤孩喜得气都喘不过来,这一对老夫妇就饿虎奔羊似赶上去抱住了培托儿达,眼泪鼻涕,上帝天父,斗个不休。
但是培托儿达又骇又怒,撒开了他们向后倒退。她正在那里盼望发现出一对天潢贵胄的父母,来增加她的荣耀,她又生性高傲,哪里能承认这一双老惫低微的贱民。她忽然心机一动,想不错一定是她的情敌安排的鬼计,打算在黑尔勃郎和家人面前羞辱她的。她一脸怒容相着涡堤孩,她又恨恨的望着那一对手足无措的老百姓。她开口就骂涡堤孩摆布她,骂渔翁夫妇是钱买来索诈的。老太太自言自语的说道,“上帝呀,这原来是个恶女人,但是我心里觉得生她的是我。渔翁捻紧了手,低头祷告,希望她不是他们的女儿。涡堤孩一场喜欢,如今吓得面如土色,睁大了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她再也料不到有这场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