涡堤孩(第13/19页)
“不要怕,亲爱的小培托儿达,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来缠你了。”
她于是从头至尾将这段故事一齐讲了出来,她自己是谁,培托儿达如何离开她的父母,她自己如何到他们那里去。培托儿达开头听了很吓。她以为她朋友忽然疯了,但是她愈听愈信,恍然明白。她想想真奇怪,从小听见的荒唐故事,如今非但身亲经历,而且自身受了一二十年的播弄,方才打破这迷谜。她很尊敬的相着涡堤孩,但是禁不住发了一个寒噤,总觉得她是异类;一直等到他们坐下吃夜饭,她心里还在那里疑虑黑尔勃郎如何会得同鬼怪一类东西发生恋爱。
第十三章 他们居住在林司推顿城堡时情形
写下这故事来的人,因为他自己心里很受感动,所以希望人家看了也可以一样感动,但是他要向读者诸君道一个歉。他要请你们原谅,如其他现在用很简的话报告你们在一长时期内所发生的事件。他明知道他很可以描写如何一步一步黑尔勃郎的爱情渐渐从涡堤孩移到培托儿达,如何培托儿达的热度逐渐增高和他做爱,如何他们合起非但不可怜涡堤孩,而且视为异族,逐渐的疏忽她,如何涡堤孩悲伤,如何她的眼泪和骑士良心上戟刺,再也不能回复他从前对她的恋爱,所以虽然他有时对她还和气,一会儿又发了一个寒噤,抛开了她,去和真人的女郎培托儿达寻欢谈笑。作者很知道这几点都可以,并且也许是应该,从详叙述,但是他心肠硬不起来,因为他生平也有过同样的经验,如今想起了,心里还像锥刺,眼泪和面条一般挂将下来,何况动手来写呢?亲爱的读者呀!大概你们也免不了有同样的感觉吧?人世间的趣味原应该用痛苦来测量。假使你在这行业里面,你所得的痛苦比你给人的痛苦来得多,你就赚了钱,发了财。因为在这类情形之下,所有唯一的感觉,无非你灵魂中心窝里蜿蜒着几丝蜜甜的悲伤,精美的忧郁,或者你想到了那一处园里湖上从前是你销魂的背景,如今都如梦如寐,渺若山河,你鼻脊里就发出一阵奇酸,两朵水晶似泪花,从眼眶里突了出来,慢慢在你双颊上开了两条水沟。好了我也不再多说下去;我并不愿意将你们的心刺成千穿百洞,让我言归正传,简简的接着讲吧。可怜的涡堤孩异常悲伤,而他们两个也并不真正快乐,但是培托儿达还不满意。她于是逐渐的专制跋扈起来,涡堤孩总是退让,再加之一个情热的黑尔勃郎处处总袒护她。同时城堡里生活也反常起来,到处有鬼灵出现,黑尔勃郎和培托儿A时常碰到,但是以前从来也没有听见过。那个高白人,黑尔勃郎是很悉了认识是枯尔庞,培托儿达也知是喷泉怪,也时常在他们二人跟前出现恫吓,尤其欺陵培托儿达,她有一次甚至吓得害病,所以她时常决意要离开这城堡。但是她依旧住下去,一部分为她恋爱黑尔勃郎,一部分因为她自恃清白,就有鬼怪也没奈何她;并且她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好。这老渔人自从接到了林司推顿爵士的信告诉他培托儿达和他一起住着,他就乱七八糟写了一封回信,他一辈子也不知写过几封信,他的文字之难读可想而知。他信里说道——
“我现在变了一个孤身老头,因为我亲爱忠信的妻子已经到上帝那里去了。但是我虽然寂寞!我情愿有培托儿达的空房不希望她回来。只要你警戒她不要伤损我亲爱的涡堤孩,否则我就咒她。”
这几句话培托儿达只当耳边风,但是她可记得她父亲叫她住在外面,这种情形本来很普通的。
有一天黑尔勃郎骑马去了,涡堤孩召集了家里的仆役,吩咐他们去拿一大块石头来盖塞了堡庭中间华美的喷泉。仆役们抗议因为喷泉塞住了,他们要到下边山石里去取水。涡堤孩显出忧伤的笑容,说道——
“我很抱歉使你们要多忙些,我很情愿自己下山去取水.但是这喷泉非关塞不可。听我的话,再没有旁的办法。我们虽然有些不方便,但是我们可以免了很大的不幸。
所有的仆役都高兴女主人如此和气诚恳;他们再也不抗议,一齐下去扛了一块呆大的石块上来。他们刚放下地,预备去盖住泉眼,培托儿达跑将过来,喊着止住他们。她每天自己也用这泉水洗涤,所以她不答应将它关塞。但是平常虽然总是涡堤孩让步,这一步她却不放松。她说她既然是一家的主妇,一切家里的布置当然要照她吩咐,除了爵主以外她不准第二人干涉。
“但是你看,哼!看吧!”培托儿达叫道,又恼又急——“看,这可怜的水缠绕的喷着,似乎他知道要遭劫,他再也不得见阳光,再也不能像镜子似的反照人面。”她正说着,这水突然高冲,发出尖利的响;好像有东西在里面挣扎着要冲出来似的,但是涡堤孩益发坚定命令立刻下手封盖。这班下人很愿意一面讨好女主人,一面惹怒培托儿达,也不管她大声狂吼恫吓,他A七手八脚一会儿将这泉口掩住。涡堤孩倚在上面沉思了一会,伸她尖尖的玉指在石面上写了好些。但是她一定在手藏着一种尖利的器具,因为她一走开,人家过去看的时候只见上面刻着种种奇形的文字谁都不认识。
黑尔勃郎晚上回家,培托儿达接住了他,淌着眼泪抱怨涡堤孩的行径。他怒目向着他妻子,但是她,可怜的涡堤孩,很忧伤的敛下了她的眼睫。然后她平心静气的说道——
“我的主公和丈夫,就是定罪,一奴仆也给他一声辨的机会。何况他自己正式的妻子呢?”
“那么你说,为什么你有这样奇异行为?骑士说着,满面霜气。”
涡堤孩叹口气说道,“我不能在人前对你说。”
他答道,“培托儿达在这里,你告诉我还不是一样?”
“是。假使你如此命令我,”涡堤孩说,“但是你不要命令。我恳求你,不要如此命令。”
她说得又谦卑,又和气,又顺从,骑士的心里忽然回复了从前快乐日子的一线阳光。他执住了她的手,引她到他的房里,她于是说道——
“你知道我们凶恶的枯尔庞伯父,我亲爱的主公,你也时常在堡塞的廊下受他的烦扰是不是?他有时甚至将培托儿达吓出病来。看起来他并没有灵魂,他无非是一个外界元行的镜子,在这里面照不出内部的境界。他只见你时常和我不和睦,见我一个人为此时常哭泣,见培托儿达偏拣那个时候欢笑。结果是他想象了许多愚笨的见解,要动手来干涉我们。我就是抱怨他叫他走,又有什么用?他完全不相信我的话。他卑微的本性估量不到爱情的苦乐有这样的密切关系,两件事差不多就是一件事,要分开他们是不成功的。笑自从泪湿的心里出来,泪是从喜笑的眼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