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第德(第17/26页)
“你难道不信,”马丁说,“饿鹰见到了鸽子就抓来吃吗?”
“当然是的,”赣第德说。
“那对了,”马丁说,“如其老鹰的脾气始终没有改过,你何以会想到人类会改变他们的呢?”
“喔!”赣第德说,“这分别可大了,因为自由意志——”刚讲到这里他们船到了保都码头。
第二十二回
这回讲他们在法国的事情。
赣第德在保都没有多逗留,他变卖了爱耳道莱朵带来的几块石子,租好了一辆坚实的马车够两人坐的就动身赶路。他少不了他的哲学家马丁一路上伴着他。他不愿意的就只放弃那一头红羊,他送给保都的科学馆,馆里的人拿来做那年奖金论文的题目,问“为什么这羊的羊毛是红色的”后来得奖金的是一个北方的大学者,他证明A加上B减去C再用Z来分的结果,那羊一定是红的,而且将来死了以后一定会烂。
同时赣第德在道上客寓里碰着的旅伴一个个都说“我们到巴黎去”。这来终于引动了他的热心,也想去看看那有名的都会。好在到威尼市去过巴黎也不算是太绕道儿。
他从圣马素一边近畿进巴黎城,他几乎疑心他回到了威士法利亚最脏的乡村里去了。
他刚一下客栈,就犯了小病,累出来的。因为他手指上戴着一颗大钻石,客寓里人又见着他行李里有一只奇大奇重的箱子,就有两个大夫亲自来伺候他,不消他吩咐,另有两个帮忙的替他看着汤药。
“我记得,”马丁说,“我上次在巴黎,也曾病来的。我可没有钱,所以什么朋友,当差,大夫,全没有,我病也就好了。”
可是赣第德这来吃药放血一忙,病倒转重了。邻近一个教士过来低声下气的求一张做功德的钱票他自己可以支取的。赣第德不理会他。但那两个帮忙的告诉他说这是时行。他同答说他不是赶时行的人。马丁恨极了想一把拿那教士丢出窗子去。那教士赌咒说他们一定不来收作赣第德。马丁也赌咒说A教士再要捣麻烦他就来收作他。这一闹闹起劲了。马丁一把拧住了他肩膀,硬撵了他出去,这来闹了大乱子,打了场官司才完事。赣第德病倒好了,他养着的时候有一群人来伴着他吃饭玩。他们一起大赌钱。赣第德心里奇怪为什么好牌从不到他手里去,马丁可一点也不奇怪。
来招呼他的本地人里面有一个叫做卑里高的小法师,一个无事忙的朋友,成天看风色,探消息,会趋奉,厚脸皮,陪笑脸,装殷勤的一路。这般人常在城门口等着外来的乡客,讲些城子里淫秽的事情,领他们去各式各样的寻快活。他先带赣第德和马丁到高迷提剧场去看戏,正演着一出新排的苦戏。赣第德刚巧坐在巴黎几个有名的漂亮人旁边。他还是一样的涕泗滂沱,看到了戏里苦的情节。他旁边一位批评家在休息的时候对他说:
“你的眼泪枉费了的,那女角是坏极了的,那男角更不成,这戏本更比
做的戏子坏。编戏的人不认识半个阿拉伯字,这戏里的情节倒是在阿拉伯
地方。况且他又是个没有思想的人,你不信我明天可以带二十册批评他的
小书给你看。”
“你们法国有多少戏本,先生?”赣第德问那法师。
“五六千。”
“有这么多!”赣第德说。“有多少是好的?”
“十五六本。”
“有这么多!”马丁说。
赣第德看中了一个充一出无意识的悲剧里衣列查白女皇的女伶。
“那个女戏子,”他对马丁说:“我喜欢,她那样子有些像句妮宫德姑娘,要是能会着她多好。”
那位卑里高的小法师担任替他介绍。赣第德,他是在德国生长的,问有什么礼节,又问法国人怎样招待英国的王后们。
“那可有分别,”那法师说。“在外省你请她们到饭店里去,在巴黎,她们好看你才恭维她们,死了就拿她们往道上掷了去。”
“拿王后们掷在路上!”
“是真的,”马丁说,“法师说的不错。我在巴黎的时候孟丽姑娘死了。人家简直连平常所谓葬礼都没有给她——因为按例她就该埋在一个丑陋的乞丐们做家的坟园里,她的班子把她独自埋在波贡尼街的转角上,这在她一定A不得舒服,因为她在时她的思想是顶高尚的。
“那是太野蛮了,”赣第德说。
“那你意思要怎么着?”马丁说,“那班人天生就配那样。那儿不是矛盾的现象,颠倒的状况——你看看政府,法庭,教会,以及这玩笑国家各种的公共把戏,那儿都是的。”
“听说巴黎人总是笑的,有没有那话?”赣第德说。
“有这回事,”那法师说,“可是并没有意义,因为他们不论抱怨什么总是打着大哈哈的。他们竟可以一路笑着同时干种种极下流的事情。”
“他是谁,”赣第德说,“那条大猪,他把我看了大感动的戏和我喜欢的戏子都说得那样坏?”
“他是一个坏东西,”那法师说,“他是专靠说坏所有的戏和所有的书吃饭的。谁得意他就恨,就比那阉子恨会寻快活的人。他是文学的毒蛇中间的一条,他们的资养料是脏跟怨毒。他是一个腹利口赖。”
“什么叫做腹利口赖?”赣第德说。
“那是一个专写小册子的——一个弗利朗。”
这番话是他们三人,赣第德,马丁和那卑里高的法师靠在戏园楼梯边一边看散戏人出去时说的。
“我虽则急于要会见句妮宫德姑娘,”赣第德说,“我却也很愿意和克菜龙姑娘吃一餐饭,因为她样子我看很不错。”
那法师可不是能接近克菜龙姑娘的人,她接见的全都是上流社会。
“她今晚已经有约会,”他说,“但是我可以领你到另外一个有身份的女人家里去,你上那儿一去就抵得你在巴黎几年的住。”
赣第德天然是好奇的,就让他领了去,那女人的家是在圣享诺利街的底。一群人正赌着一局法罗,一打阴沉着脸的赌客各人手里拿着一搭牌。屋子里静得阴沉沉的,押牌的脸上全没有血色,做庄的一脸的急相,那女主人,坐近在那狠心的庄家旁边,闪着一双大野猫眼珠留心着各家加倍和添上的赌注,一边各押客正叠着他的牌,她不许他们让牌边侧露着,态度虽则客气,可是不含糊,她为怕得罪她的主顾不能不勉自镇静,不露一些暴躁。她非得人家叫她巴老利亚克侯爵夫人。她的女儿,才十五岁,亦在押客中间,她看着有人想偷牌作弊,就飞眼风报告庄家。那卑里高的法师,赣第德A马丁进了屋子。谁都不站起来,也没有人招呼他们,也没有人望着们,什么人都专心一意在他的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