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探索中国文人(第5/11页)

嘉庆皇帝虽然在乾隆死后十五天,就迅速地杀掉了和珅,但是对和珅的功绩和才能还是肯定的。清国史馆将编好的《和珅列传》送嘉庆过目。嘉庆见记载极简单,只记录了和珅的官阶履历,很不满意。他批示:和珅并非一无是处,他“精明敏捷”,任职30年还是做了很多事的。只是和珅“贪鄙成性,怙势营私,狂妄专擅”,才不得不加以重罚,为此嘉庆下令重新编写。

一介文人,“误入仕途”,害人害己,终落得抄家自尽的下场,其一生对清王朝的根基动摇也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余秋雨先生在《苏东坡突围》中说得好,“中国世俗社会的机制非常奇特,它一方面愿意播扬和哄传一位文化名人的声誉,利用他、榨取他、引诱他,另一方面从本质上却把他视为异类,迟早会排拒他、糟蹋他、毁坏他。”

政治对于文人,总是会想尽办法去引诱、拉拢,将他们全部异化为“政治”,上升为统治阶级的工具。而那些流落在民间的文人,总是会被政治所排斥,怀璧游离在正统文化之外。文人大都是感性的,而政治却要求理性。当文人由感性变为理性,他便不是文人,而是被政治同化掉的“官文人”,戴上了“官”帽便不免有些“冠冕堂皇”的色彩,究竟是文人还是政客就说不清了。

中国文人注定是悲哀的,在政治上他们永远只是帝王利用的工具,他们不可能分享帝王的权利、利益,他们的气质以及童真的一面注定他们玩不起政治,只能是被别人操纵的角色。“一为文人,便不足观。”历史上还有那么一群文人,才华横溢,为了百姓,登上庙堂。凭着那种文人独有的浪漫情怀,那种思维方式,去理解政治的现实与残酷。猜不透,玩不转,最终的结局只能是悲哀。

◎谪贬文化的前沿

一个风云数百年的朝代,总是以一群强者英武的雄姿开头,而打下最后一个句点的,却常常是一些文质彬彬的凄怨灵魂。

——《一个王朝的背影》

中国的文人大都有“学而优则仕”、“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政治情结,综观古今,几乎没有一个不与政治牵连的,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他们常常以“积极入仕”,“济苍生”、“安社稷”、“安黎元”的忧国忧民思想为己任。但是他们怀揣的美好梦想,最终都会被残酷的现实、政治斗争的波谲云诡撕得粉碎。政治给了文人以荣光的同时,也给了他们以黑暗:有被打压赶杀的凄惨,有被排挤靠边的失落,有被遗弃放逐的无奈!他们似乎命中注定是为政治而生,为政治而死,即使有了愤慨,有了悲鸣,有了不平……文人仍需要政治,政治也离不开文人。他们在荣光中追求辉煌,在黑暗中追求光明,这既是做文人的喜悦,也是做文人的无奈和悲哀。他们似乎陷进一个永远走不出的怪圈:代代相承、周而复始。于是,我们看到,失意落魄的文人傲骨嶙峋,位居险要的文人殚精竭虑,国破家亡的文人声嘶力竭,犹豫不定的文人踌躇前行。

大学问家孔子,生于乱世,自20多岁起,就想走仕途,对天下大事非常关注,有一腔报国之热血。对治理国家的许多问题,也常常进行思考,发表一些见解,但其一生的政治生涯都是一个悲剧,最高统治者对于他始终是采取一种若即若离、敬而远之的态度。他真正参与政治的时间只有四年多,在这四年多的时间里,他干了不少事,职务提升也很快。但终究因为与当权者政见不同而分道扬镳。那时他已50多岁,迫于形势,他离开了鲁国,开始了被后人称之为周游列国的政治游说,14年中,东奔西走,多次遇到危险,险些丧命。后虽被鲁国迎回,但鲁终不用孔子。圣贤尚困苦,何况是普通的文人呢。

余秋雨先生在《洞庭一角》一文开篇就提出“贬官文化”这个概念。古制中国,宦海沉浮,稍不留意,就要受到贬谪。在数不清的遭贬人员中,常常有饱读诗书之人。贬了官,失了宠,摔了跤,悲剧意识就来了。这样一来,文章有了,诗词也有了。过些时候,或过了一个朝代,时过境迁,天子觉得此人不错,拨乱反正,恢复名誉,于是受贬官员人品文品双全,传之史册,通之后人。又因他们在受贬期间亲热过山水亭阁,足迹所到之处,便成了遗迹,这便形成了贬官文化。

产生这样的文化,其根源主要在于当时封建社会不合理的制度对于人性的压制。“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进而迸发出思想的火花。这种贬官文化在中国占有很大的比重,在国外则显得不多,恰是因为形成贬官文化的这一群体,在漫长的中国封建时代,接受着正统的儒家思想教育,形成了一种有别于他国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这种思想并没有像西方近现代民主思想一样,把君主从神祗上驱逐下来,以分权制衡,而是承认君主一人专制的绝对权力地位,而企图以“仁”、“礼”软化君主权威,企图使君王成为视民如子、爱民如子的权威。而他们对自己在政治中的角色定位则是以“师”、友、臣的身份来协助君主。

《论语·泰伯》载有这样的话:“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到了唐代,韩愈又提出“文以载道”文学必须承担道德内容。而张载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更确认了文人万世不朽的神圣使命。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曾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忧”便是中国古代那些文人的精神底色。

公元1046年,范仲淹因倡导变法被贬,恰逢谪守岳阳友人腾子京重修了岳阳楼,便邀其写一篇楼记。落寞之人,情感百转,看浩瀚洞庭,想人生荣辱,在痛定思痛之后,触景生情写下脍炙人口的著名《岳阳楼记》。文章开头即写,巴陵洞庭,衔远山,吞长江,浩浩荡荡……而后又写洞庭,北通巫峡,南极潇湘……长烟一空,皓月千里……岳阳楼之大观被范仲淹写得淋漓尽致,并发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豪迈之语。也正因如此,余秋雨先生说他的“胸襟大了,洞庭小了”。我们可以看出,范仲淹尽管困惑,尽管困苦,却依然乐得其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所谓“痛并快乐着”。我们看范仲淹《岳阳楼记》的时候,所领略到的也就是作者的伟大情操。但他所说的天下,再大也是小的。因为这个“天下”只是儒家思想的“大一统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