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夜与寂静](第6/14页)
行到半路,企鹅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今天的蛋糕好吃吗?”
“好吃,就是太丑。”唐唐盯着自己的手,随口就答。
“那我下次改进!”企鹅诚恳地说。
我们三人顿时齐刷刷地望向他,他从后视镜里看到我们的反应,不好意思地解释:“第一次,第一次肯定做得不好。蛋糕店的师傅可能不好意思说,当时也晚了,我也来不及做第二个。”
原来今天那个堆满水果、卖相欠佳的蛋糕是企鹅的作品。这两天,他又是爬屋顶又是当众求婚,还为了唐唐的生日亲自跑到蛋糕店DIY了个生日蛋糕,场面虽然太喜感了点儿,心意却让人佩服。或许每个男人都愿意策划一次浪漫的求婚,但又有几个肯亲自为女朋友做生日蛋糕?
唐唐明显感到一种幸福感油然而生,破天荒地没有再数落他的蛋糕太丑:“咳,吃进肚子里还不是一样,只要好吃就行了。”
她说完顿了顿,立即又像出了什么大事一样惊叫一声:“啊!没吃完的蛋糕忘家里了!快快,我们掉头回去拿!”说着,不停地拍企鹅的胳膊。
“可这都走到一半了,算了吧,你要喜欢,我下回再去做。”他忍住笑,装得一本正经地安抚她。
唐唐不情愿地哼哼:“那我想要第一个怎么办呢?下回你还能做个一样丑的吗?”
“要好看的难办,要丑的还不容易?”企鹅答。
“好吧,”她转过身趴在后座前,“我是不想让你们俩跟着折腾才放过他的啊,你们俩作证,他还欠我个丑蛋糕!”
我以前从未见过恋爱中的唐唐,今天才知道,原来一个企鹅可以让她的智商和情商忽然间从二十八岁垂直下降到十八岁。可以不防备地爱是幸福,在他面前,她没有掩饰和隐藏,好的坏的全都在他面前表露——唐唐并非不懂维系感情的相处技巧,并非不怕彼此太过坦诚而日久生厌,而是她确定身边这个人能接受她的一切,就像她接受他一样。
车擦着夜色到了家门口,下车时,黎靖绕到车尾打开后备厢。企鹅则帮唐唐拉开车门,带她过来:后备厢里,静静躺着一个蛋糕盒。
唐唐看看我们三人,捶了企鹅一下。
“抱走吧。”企鹅指指蛋糕盒。
“还用你说!”唐唐弯腰抱起纸盒。
黎靖什么也没说,只是挥了挥手。我们在模糊的夜色中与他们道别,脚步声唤醒了漆黑的楼道。
电梯里,唐唐抱着蛋糕盒,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上面的丝带。我包里的手机不早不晚在这没有人说话的时刻,响起短信提示音。
唐唐一眼瞥见我手机屏幕上黎靖的名字,眼神里闪烁出撞破地下情的兴奋:“这才一分钟短信就来了,你们要不要这么甜蜜啊?”
按下阅读键,看见短信很简单:“你落下了一对耳环。我明天送过去?”我迅速将手机塞回包里,若无其事地对唐唐瞎掰:“小唐子,你怎么满脑袋男女关系啊?他不过就是刚才忘了说,发信息给我们补个晚安。”
“哟,都天天要互道晚安了,还说没有男女关系呢!”
“是你跟企鹅正在发生男女关系吧?想不到他回来才这么点儿时间,你就连戒指都戴上了。平常一个男人的考察期,不是得三四个月吗?”
“这事不能这么算。要觉得合适干吗不下手,这不浪费时间吗?再说,如果我是男人他是女人,那他回来的动机可能会很可疑:说不定是带馅儿了又被抛弃了,回来找个快捷的对象结婚;但企鹅是男人,他能怀孕吗?除此以外,他还能图我什么?我又不是富二代。所以,他对我的诚意完全不可疑。”
说来说去,归根结底不过是她喜欢企鹅,她过尽千帆、非他不可。但,唐唐这后半截话里提出的“男女旧情人回归可疑程度对比”理论,诡异中带点儿道理,道理中又带点儿诡异。我摇摇头,表示懒得理她。
回到家拉上窗帘,关上窗外的夜,我坐在桌前,对着电脑继续那部未翻译完的长篇。呆坐了好几分钟,满屏字符悉数跳进眼里,却进不了大脑。
我没回黎靖短信。因为我记得很清楚,周末出门时根本没有戴耳环。
当男人说你忘了一件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时,通常都是想借机送礼物给对方。我只是没料到,他也是这种人。如果他也认为在一夜情后得体地送件礼物就能让彼此留有个美好回忆,我只能说我又一次看错了人。昨夜发生的一切对我而言不曾是游戏,也将永远不会是游戏。有感情,则顺理成章;没有感情,大可以当一切没有发生过,以后也绝不再发生。
既不打算开始一段关系,又想保持暧昧,我但愿从没认识过他。
丁霏啊丁霏,你到底大脑少了哪根筋,才会恋爱一次失败一次?第一次被已婚男人蒙在鼓里毫不知情,第二次还没开始就看到了对方的真貌。
——我是应该庆幸发觉得早,还是该难过又一次辨人不清?
次日早起上班时,正想叫唐唐一起吃早餐,隔着门听见她在卧室内小声聊着电话,便没有打扰她,留了张便条在客厅,自己出门去。
街上,行色匆匆的人群一成不变地一批一批拥过马路,一张张戴着太阳镜的脸被遮住了表情,像这座飞速运行的巨大机器中许多细小的齿轮般,日复一日机械地奔赴他们的位置。
今天我本是十一点上班,但因昨日多休息了一天,不知是否还积存了没完成的事,所以九点半就来了。小章早已在店里做好准备工作,准时开了门。
跟他同样准时的还有上星期来过的“莎士比亚小姐”。她坐在上次同样的位置,喝着上次同样的焦糖拿铁,看着上次那本买了又没带走的老莎。小章挤眉弄眼地朝我暗示了半天,我报以同样的眼神,表示也注意到了此时唯一的客人。
真是个怪客人。
我换好制服出来时,忍不住又看她几眼,正好撞上她抬头看我,于是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接着坐到收银台后,继续做那本似乎永远都做不完的翻译功课。
还不到几分钟,便听到小章在问:“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
闻声一抬头,原来是莎士比亚小姐抬手召唤他。
她问他:“她是你们店长?”看来她指的是我。不迟不早非要等我来了才问,难道她是来找李姐的?不对,她们俩互相并不认识,上次李姐一来她就走了,今天还误认为我是店长。
“不是,店长还没有来。您找店长有事吗?看看我们可不可以帮您。”小章估计也正满脑袋问号。
姑娘一口回绝了他:“不用了,埋单吧。”
小章礼貌地保持微笑,面不改色地拿起账单往我这边走来,一转身背对她,便开始冲我拧起眉头,表达内心的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