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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不管这次惹你发火的事是什么,都与我无关。”

“真的?”我讽刺地问,“那么这个是什么?”我把盒子塞到他手里。

他把盒子打开,却在看见躺在蓝色药丸里的那具尸体时,露出恶心想吐的表情。“这是什么鬼东西?你想把它放在我家门口?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没那么恶毒。我只想让你父亲亲眼看看他做的好事。我还要告诉他,要是他敢再对我的猫下手,我一定会报警的。”

亚历山大惊愕失色地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我指着盒子问他:“这是什么东西?请你告诉我。”

在我的质问下,他重新低下头,仔细打量里面的东西。几秒钟后,他脸色苍白地回答:“老鼠药。”

“看来你认得这东西。有人居心叵测地把它放在我家附近的树林里,我猜是想毒死佩兰。”我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据我所知,毒死佩兰只对一个人有好处。”

亚历山大一个劲儿地摇头。也许他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这是我第一次在心里这么想。

他说:“不会的,我父亲绝不会这么做。而且,这是两败俱伤的做法,我几乎每天都会带着马吉经过那里。”说到这儿,他紧张地四处张望。马吉就坐在他脚边,张着嘴吐着舌头,安静地看他。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它吐出来了吧?”我开口说道,心里的愤怒没那么强烈了,“万一马吉把它吃下去,它就会中毒。幸亏佩兰够聪明,否则早就一命呜呼了。”

亚历山大弯下腰去,抚摸马吉的耳朵。“你怎么知道是我父亲做的?”他注视着马吉的眼睛,看都不看我一眼就问。

“还有其他可能吗?”

我的回答反倒把他噎住了,我能看出他正绞尽脑汁,想要找出论据来反驳我。

“你什么也证明不了。”最终,他还是不服输地说话了,却依旧不肯看我的眼睛,“你根本无法证明是他做的。”

我信誓旦旦地说:“我敢打赌,你家里的某个角落肯定还藏着大半袋老鼠药,我跟你赌多少钱都行。”他哑口无言,我讥讽地笑着说,“无所谓了,亚历山大。你只要把我的话传达给你父亲,这样就行了,好吗?”

我转身准备离开,身上的力气一点点地流失。我只想离开这丑陋的地方,躲开这是是非非,回到幽静恬淡的山谷,抱着佩兰坐在壁炉前,沉浸在朦胧而飘忽的梦里,不受外人打扰。

“等等!”亚历山大拉住我的衣袖,“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你和我明明有过一段快乐的时光。我们就不能忘了这些吗?”

“你连我都欺骗。”我挥开他的手,“你要我如何相信,你是真的在乎我?”

“我以为什么都不说才是对的。杰西,你不了解我父亲,不了解他可以有多狠心……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补偿我?亚历山大,你要拿什么来补偿?这又不是忘了我的生日,或是在约会时放我鸽子……”

“我知道,我知道。”他再一次伸出手,抓住我的袖子,“但是,总有我能为你做的事吧?求你了,我真的很内疚。还有……我很想念你。”

他抓着我的衣服,殷切地看着我。我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他的眼睛,说:“有一件事你可以做。”

“真的吗?请你告诉我,无论是什么。”

我开门见山地说:“你可以替我证明你父亲在说谎,恩斯尤尔并不是他的。无论他手里握着的证据是什么,我都必须亲眼瞧一瞧。”

他绝望地松开手。“杰西,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你心里明明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是错的。”

亚历山大专注地看着我的双眼,专注得我以为他会答应。下一秒他却开口拒绝我:“这与我毫不相干,我会向我父亲转达,说你今天来过这里。”

说完之后,他召唤马吉过来,一人一狗匆匆地朝大门走去。他的头低垂在胸前,像迎着暴风雨低头而行的男人。

* * * * * *

有时,生活像一张纵横交错的巨网,将人类的思想网罗其中。于是,他们只看得见自己想看的东西,看不见过去、现在和将来的样子。但是,人心是高低错落的山川大河边散落的顽石,长久受暴风雨的侵蚀后,最终也会屈服在它的淫威下,变得如河沙般柔软。

* * * * * *

我的疲惫过度很快演变成鼻塞,喉咙沙哑不堪,眼睛又干又涩,脸如火烧般热烫。我没有力气去泡茶,而是拧开水龙头,用杯子去接自来水。杯里的水冷得我牙齿生疼,可不管喝了多少杯,我还是觉得口干舌燥。后来,我意识到这是早上梦游的后果:重感冒。

晚上睡觉时,我蜷缩在毛毯里瑟瑟发抖,身上直冒冷汗,后背完全湿了。过了一两天我的高烧才自行消退。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的身体正在缓慢地自我调节,仿佛它也知道几天后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所以更要趁此时养精蓄锐才行。星期一那天,我不得不再次面对罗杰,面对失去这里的风险。但是,在那可怕的未来到来之前,至少现在这里还是属于我的。这厚厚的石墙,保护着我和佩兰,将寒气阻隔在外,让我们免受风吹雨淋。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在这里住了一段时日后,我的眼里只有小屋的好。我让自己沉浸在它那不受时间打扰的美好里,就像躺在厚厚的羽绒被上,柔软舒适极了。

最近这几天,我开始打扫起楼上的杂物间,将那张放了好几年的防尘布拖出来,把桌底下的箱子也翻开来。在我的辛勤劳动下,许多东西得以重见天日:一堆年代久远的艺术期刊,一把坏了的椅子,一只空荡荡的破行李箱,还有一只让我觉得眼熟的篮子,出现在我梦中的女人手里挽着的正是这只篮子……

在房间的某个角落,我找到了一只粗糙的木板箱,里面塞着一摞发黄的报纸。当我移动木板箱时,报纸包住的某样东西发出的亮光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弯下腰去,用手拨开褶皱的报纸,手指头抵到一块冰冷的玻璃,摸上去薄而易碎,我将它拿了出来。这是一颗精美的圣诞球,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小玩意儿。记得小时候,每逢临近圣诞节,我的父母都会在圣诞树上挂上各种雪人挂饰和塑料冰雕,还会把一颗木头做的星星放在树顶,在它的周围缠上一圈圈风格迥异的金丝银线。那颗星星是住在伊斯坦布尔的外婆送给我们的礼物,曾陪伴这个家庭度过无数个欢乐的圣诞夜。与我家的圣诞大杂烩相比,我手中这颗圣诞球精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