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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上的酸麻感将我拉回了现实,我迅速地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来环顾四周。窗外的光线暗淡了许多,天空变成了暗紫色,像身上的瘀青。这会儿还不到晚上吧?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在摸过平整干燥的信纸后,手里的手机显得厚厚的,容易打滑,触感有点奇怪。我惊恐万分地盯着手机上的时间,当我坐在地板上阅读托马西娜留下的信时,一小时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整整一小时,窗外的雪花兀自飘零,天地间光线越来越暗,佩兰依旧没有回家。除此之外,有人给我发了好几条短信,打过好几通电话,我却浑然未觉。它肯定是在偶然间接收到信号,在我的口袋里响了又响,我却像个木头人似的,完全没有感觉。
我的眼前闪过几个令人失望的字眼:延误、铁道维修、取消。我赶紧冲到窗户前,心急地按下拨号键,祈祷现在还有信号。电话一拨通,我姐姐立刻就接听了。
“你刚才去哪儿了?”她厉声问道,声音断断续续的,“我不停地在打你电话!”
“对不起,我刚才看到……算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们被困在半路上了。”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焦虑,“火车在史云顿郊外停下,具体是哪儿我不知道。这场暴风雪把一切都搅黄了,杰西……”
“安娜,冷静一点。母亲在吗?”
电话那头一阵窸窸窣窣,手机几经转手,最终来到母亲手上。
“杰西敏,现在情况不容乐观,我们开始担心起来了。”母亲的声音是那么熟悉,熟悉得让我想哭泣,想跨越千山万水去拥抱她。
“究竟出什么事了?”
我听见她在电话那头重重地叹了口气。“杰西敏,铁轨被积雪封住了。这场大雪害得所有交通都瘫痪,我们乘坐的这趟火车已经一小时没有移动过了。司机说也许今晚火车能送我们回伦敦,别的就不用奢望了。”说着说着,母亲的声音突然变了,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亲爱的,我很抱歉,我们该早点出门的。”
“没事的,妈妈。”为了不让她担心,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用平静的语气说,“这不是你的错,而是天气的错,我猜现在没人想要圣诞节下雪了。”
听到这里,母亲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在她的笑声中,我听见了抽鼻子的声音。
我告诉她:“希望你们能安全返回伦敦。也许你们可以在节礼日①[① 节礼日:圣诞节次日或是圣诞节后的第一个星期日。
]那天过来,那时铁路应该早已疏通了。”
“那这几天你该怎么办呢?”她的声音听上去极度悲痛,“我们不能留你一人独自过圣诞节。”
“我不是自己一个人。”我故作轻松愉快地说,心里却充满了担忧,“家里还有佩兰,你记得吗?明天它会陪我一起过的。”
“我说的是人类朋友,杰西敏。你的那位新朋友呢,就是造船厂的小伙子?你能去他家里,和他家人一起过节吗?”
为了不让她担心,我撒谎道:“当然可以了。我保证我不会有事的,家里的火鸡也会好好的,它还能多存放几天,坚持到你来的时候。”
她似乎又说了什么,可惜这时信号变弱了,我靠在冰冷的窗玻璃上,把手机紧紧地按在耳朵上,努力想要听清她在说什么。
“妈妈,我爱你。请你不用担心我。”
“我也爱你……”她的声音突然断了,手机嘀嘀地叫了几声,接着就彻底没了信号。我不知道自己在那儿站了多久,手机始终紧贴着耳朵,没有放下来过。我以为这会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圣诞节,象征着新生活的开端,我将会在这里与我最爱的人分享这段生命旅程。然而,我爱的人一个也不在,甚至连佩兰也去向不明。
守护好佩兰,正如它曾守护过我的那样。
我的视线游移到窗外,外面的世界已经漆黑一片,灯光透过卧室的窗户照出去,打在旋转而下的雪花上。我听见狂风从外面呼啸而过,佩兰绝无法在这冰天雪地里存活,我只有一次机会。
我来到前门,取下挂在门上的大衣,脚上穿好靴子,疯狂地四处寻找手电筒。我在书柜里找到一把手电筒后,猛地一把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入黑夜中。
一堵肉墙挡在门前的路中央,黑黢黢地站在雪中。我害怕得差点尖叫起来,那人将戴在头上的帽兜掀开,手电筒照亮了他浅褐色的眼,还有他冻得苍白的脸。
“杰西。”杰克开口说道,“我……”
我突然扑上去,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发生了这么多事以后,我再也无法隐藏对他的感情。在那短暂而又漫长的一瞬间,他一动不动地站立着。接着,他伸出手来紧紧地抱住我,两人的嘴唇本能地相碰在一起。当他回吻我时,一股喜悦涌上我的心头。他的大手抚摸着我的脖子,最后捧住我的脸,手指插入我的发。沾在外套上的雪花融化了,令外套变得又冰又湿,可我一点儿也不在乎。我们的嘴唇不停地寻找着彼此,相碰的每寸肌肤都让我觉得像火烧一样。最后,我不得不先停下来,把脸埋在他胸口。
“对不起,杰西。”他喘着粗气含糊不清地说,“我真是个傻瓜,看见你和亚历山大在一起,我就……”
“我和他之间什么也没发生。”我努力抬起头来看他,“永远都不会。”
杰克笑了一下,抚摸着我脸颊上的一缕碎发。“我知道的。他给我发过一条短信,和我解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还说他不想看你孤苦伶仃地过圣诞节。我一收到那条短信,就立刻开车赶来这里。”他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诚恳地说,“对不起,我应该早几天过来。”
他弯下腰来,又亲吻了我一遍。这次的吻更加深长,我多想任由自己迷失在这吻里,可这么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见到杰克我很欣慰,可是托马西娜的信,被大雪困住的家人,还有佩兰都令我担心不已。眼泪又一次涌上来,悲伤堵在我的胸口。
杰克移开他的嘴唇,一脸担忧地问:“杰西,怎么了?”
我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水:“对不起,是……佩兰。我怎么也找不着它。我知道它肯定是出事了。”我期待他能告诉我不要担心,告诉我佩兰安然无恙,然而我等到的却是他血色顿失的脸。
“佩兰不见了吗?”他说。
“它不见了。”我抓住他的手臂,“为什么会这样?你是不是曾听说过什么?”
他摇头说道:“没有,只是一些老故事。”
“我得去找它。”我后退了一步,希望他能阻止我,然而他没有,只是重新戴上帽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