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三部曲(第4/6页)
毕节能在出事第一时间想到我,让我颇为惊讶。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我是他最近的联络人之首。好端端的两个人不见了,着实奇怪得很。这世道,人凭空消失的可能性并不大,我一路思前想后,也想不出具体的原因。
我赶到毕节电话里说的地方时,正巧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我从出租车上一路小跑过去,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是一片高档住宅区,楼层高,间距宽,从小区前门进去不到五十米有一个巨大的人造水池,右侧还有一座人工小山坡,稀稀拉拉地摆放着几张长椅。据毕节电话里的形容,他所在的棋牌室,就在一栋居民楼内。
虽然楼多,找起来却并不费劲。此刻离我最近的那栋建筑,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广告牌,这些广告牌里,尤数13楼那个做工粗糙的最显眼。
“冰激凌棋牌室”。
毕节就在那里。
我走到那栋楼下,准备再给毕节打个电话。大门是一整块豪华的玻璃,透光,又严丝合缝。电话那头迟迟没有人接,我一边打着电话,一边焦急地蹲在门口。透过玻璃门,能看到里面密密麻麻排满邮箱的墙面,侧后方还有两扇电梯门,可是没有人从电梯里出来。许是天气太热,自从进了小区之后,我连一个人影儿都没见着。
从家里飞奔出来的时候太急,心脏一直高速运动着,到了这会儿,我已是满头大汗。正当我准备靠在玻璃门上喘口气儿的时候,门突然随着我身体的重心往后动了。
门居然是开着的。
我赶忙站了起来,急匆匆地跑到电梯口。
手机的那头还是忙音,毕节的电话一直打不通。我有些焦急,伸出手想去按电梯。可我的手还没碰到按钮,电梯门却自己慢慢打开了。
电梯里站着一个人,我定睛一看,居然是毕节。
他眼神呆滞,满脸阴沉,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我冲过去,赶紧把他扶住。
“你没事吧?”
毕节起先毫无反应,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发现是我,他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恨不得把整个身体都压在我的身上。我觉得有些难受,往后退了几步,倘若有人在我们身后,别人准会以为是我在拽他。
“你一直在电梯里吗?你手机一直没信号。”我把他扶正,把嘴靠近他的耳朵。
“告诉我到底怎么了。你朋友是怎么不见的?”
“不知道。”毕节小声嘟囔。
“不知道?”
“他们突然失踪了,我现在好害怕。”
“你别慌,有我在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我把注意力转向毕节衣衫不整的仪容的时候,电梯门突然“啪”的一声关上了。紧接着,电梯的按钮沿着蛇形的曲线刷刷地都亮了起来,从一楼开始,每一层都没有落下。
我突然感到背脊一阵发凉,原本还灼热的汗气突然变得阴森森的。我强装镇定地看着毕节,但他整个人完全瘫在我身上,一米八的个子让我根本无力招架,我只能用一只手吃力地撑在电梯的铁壁上。
“电梯是坏了吧。”
我有些生硬地没话找话,试图给这尴尬氛围找个突破口。我假装什么事也没有一样,一直搀扶着毕节,但余光却没有离开过那些诡异的按钮。
电梯完全没有要停住的意思,一层,两层,三层,电梯一层一层地往上走着,灯也一层一层跟着熄灭,似乎电梯已经失去了控制。这会我内心是真的开始犯憷了,我真担心电梯会一爬到顶,接着失灵摔下来。要是制动阀坏了,我们就完蛋了。
好在电梯在13层的时候突然停住了,这状况让我摸不着头脑,这正是毕节棋牌室所在的那一层。
“你还好吗?”我晃了晃毕节,电梯门跟着就开了。
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跳出了电梯,脑袋里有一瞬间想到一些微博上流传的电梯出事的动图,以及那些刚踏出半只脚电梯就失控,人被活生生夹成了两截的画面。
我们终于从电梯中出来,感觉松了一口气。
“见鬼了。”我的背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了。
毕节战战兢兢地望着我,有些无助。
我只能轻咳两声,佯装镇定。
“我们先去看看棋牌室吧,你朋友失踪的地方。”
4
我们所在的13层,房屋结构跟酒店式公寓如出一辙,电梯口一出来,往前走一小段,迎面就是一条通透的长廊,这样的建筑结构看上去很现代,但其实设计很不人性。我刚毕业时住过这样的房子,隔音差,人在走廊上发出一丁点儿声响,房间里听得清清楚楚。
毕节看上去好了一些,之前瘫软的身体似乎也有了一些力气。他领我走在前面,看着他那油腻腻的头发,我又清醒了几分。
我们最后在一扇原色的木门前停了下来。门没有关,上面贴着一个几乎褪成浅白的“福”字,许是很久没有换过了,边边角角烂的烂、卷的卷。
我沿着虚掩的门缝,把头探进去,猛然出现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好一会儿我才适应过来,我飞速扫了几眼,却开始怀疑自己进错了地方。
这里完全没有棋牌室该有的样子。正对面那扇巨大的落地窗上,雨水斑驳的污迹顽固地趴在上面。屋子里的装修简朴得不像样子。屋子里的每一处,包括天花板上的吊灯,都仿佛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再看正中间那两台麻将桌,破旧得让人怀疑是否还能正常运作。
“你打过他们的电话了吗?能打通吗?”
毕节摇了摇头。
“棋牌室是日租房吗?”
毕节还是不说话,整个人蔫蔫的,没有一丝气力。
“租下这个棋牌室的是谁?能联系上老板吗?”
毕节丝毫没有反应,我只能独自打量起了房子里的每一处。沿着四个墙角,学着电视上的侦查片,敲敲墙壁敲敲地板,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暗道之类的。转了一圈之后一无所获,我又沿着反方向再走了一圈。除了一扇紧闭的木门让我有些疑虑,别的一切都正常。
那扇紧闭的门前放着一个笨重的饮水机,我伸出手,找了一个角度绕过矿泉水桶,试着用手拧了拧门把——门是锁着的。
“门里有什么?”我回过头问毕节。
眼见毕节已经失了魂,我抓起他的肩膀用力地摇了摇。
“仓库,是个仓库……”
毕节唯唯诺诺地开口,我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那扇严实的门,我又朝反方向拧了几次,门还是卡得死死的,纹丝未动。
“那就奇怪了,好好的两个人,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毕节低着头,用手开始抓自己油腻腻的头发,他的手搭在椅子上,椅子被他晃得咯吱咯吱发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