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旭(第4/5页)

由于昨天经历了宏旭喝鸭血事件后,所以今早心事满满去上学,早上上课时总是不自觉地走神,无法集中精力去听课,脑海中总是挥之不去宏旭昨天喝鸭血时候那黯然伤悲的表情,一想起来心就痛楚不已,连续两节课我都是在恍恍惚惚中度过的。下课时宏旭走过来问我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我没有搭理宏旭的话,我不晓得此时该对他说些什么,我心里甚至恨恨地觉得他不够哥们儿,有病这事连我都瞒着,显然我在他心目中占的是一个无关紧要可有可无的位置。我瞥了宏旭一眼,不耐烦地说,我没事啦,谁用你管,烦不烦人。

烦?你居然会对我说烦?今天这是怎么了嘛,我烦你什么了?宏旭有些伤心地问,声音很小带着颤音。我深知我说的这话有些过了,其实我和宏旭从小一起玩到大,从来就没有闹过一次矛盾,就连闹一次小小的口角这种事都没发生过。但是我一想到他连对自己最铁的哥们儿都隐瞒自己的病情,我就打心底地生气,我还是硬着头皮,不肯示弱地吼道,烦你身上的鸭血味总可以了吧!这句话的声音异常的大,整个班里的同学都听到了,教室霎时变得死一般肃静,说完我就后悔了,宏旭站在原地不吭声,刘海挡住了他的眼睛,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许他哭了。宏旭就这样静静地走出了教室,我知道这回是真伤到他的心了。宏旭刚走出教室,班级就又沸腾起来了,大家有的面面相觑,有的议论纷纷,有的围着我问发生了什么情况。这时在一旁原本默默注视的泥巴突然哈哈大笑,这笑声很讽刺,也很毒辣。我愤恨地怒视着泥巴,但也只局限于怒视,我是一个不敢主动惹是生非的人,所以只好忍气吞声,任由泥巴爱怎么笑就怎么笑。路琪琪恰在此时拽着我的衣袖说,你可真四六不懂,怎么能那么用话伤害宏旭呢?同学们的纷纷议论和泥巴讽刺的笑声,已经让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用得着你来教训我吗?臭、害、人、精。最后四个字是一字一顿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对一个女生说这么重的脏话。

你坏!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路琪琪推开我,径直地跑出了教室,我想她应该是追宏旭去了。我心里懊悔至极,自责自己的舌头太毒太狠了,丝毫都不给别人留余地,豆子大般的泪水,就这样滴答滴答地流淌在脸颊,可是哭又有什么用呢?它除了代表怯懦卑微,什么也代表不了。怎么啦?小瘪三,瞧你那衰样。泥巴走到我的身旁,哈哈大笑地讽刺道。你他妈的牛什么呀?当我怕你不成。我气得霍地站了起来,扯住泥巴的衣领,狠狠地往泥巴的鼻子杵上一拳,泥巴的鼻孔流出了血,泥巴双眼诧异地瞪着,用手使劲地捏住鼻孔中源源不断流出的鼻血。泥巴并没有要做出还手的架势,只是冷冷地对我说,你真是一个不识好人心的家伙,怪不得会混到现在这步众叛亲离的田地。

放你妈的臭屁!我向泥巴吼骂着,双眼冒火一般盯着他,不用你这种人渣来教育我。泥巴突然把他手指上的鼻血蹭在了我的校服衣领上,扬言道,小瘪三,你给我听好了。你当我真怕你呀?知不知道你被我打倒往医院昏迷那会儿,路琪琪哭得跟个小花猫似的求我不要再找你麻烦了。要不是看在路琪琪的面儿,我早他妈的废了你,你以为你谁啊!我没有作声,我松开了扯在泥巴衣领上的手,然后静默地坐在位置上,双手捂着头,心乱得要命。

晚上放学回家后,我将白天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地跟我妈说了一遍,我妈狠狠地训斥我不懂事,要我明天上学认认真真地向宏旭和路琪琪道歉,又拿了几包隔壁小卖部吴婶送来的麦丽素叫我明天分给他俩吃。可是我第二天上学时,却没有看见宏旭,只看到路琪琪双眼哭得通红,很伤心很伤心的样子。泥巴在教室的后面喊道,你他妈的今天不把路琪琪哄乐了,我和你拼命。我没有理会泥巴,只是坐在椅子上歪着头静静地注视着她,我试探着问路琪琪,你这是怎么了?路琪琪狠劲地连续用她攥得紧紧的小拳头打在我的身上,都怨你,都怨你。我看到路琪琪哭得这么伤心,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一把就将路琪琪抱在怀里,我当时除了听到路琪琪的啜泣声就只有泥巴从教室后面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天啊,你在做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疯?不,我没疯,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抱着一位三个12岁少年都喜欢的女生,我知道路琪琪眸子闪着透明的光亮,只因为那个善良的不肯喝鸭血的倔强少年。她比我更了解他,她与他早已将对方刻在了彼此的心灵深处,我和泥巴只是这场泡沫剧中的两个小丑罢了。泥巴连续几脚把他眼前的桌子椅子都踢倒了,他无法抑制的怒火在咆哮着,像是被激怒的野兽,吼叫的声音尖锐刺耳,似要撕裂教室里这稠密的空气。可是泥巴最终还是安静下来了,因为路琪琪指着我告诉泥巴,相比他来说我更讨厌你。后来路琪琪递给我一张纸条,要我放学去宏旭家转交给宏旭,我能听清自己耳边温存的呢喃,路琪琪说她喜欢宏旭,她舍不得他走。但是宏旭还是走了,就这样连最后一面都没留给我就走了。在宏旭休学在家那段日子,我无数次敲门却无人应,我每次都是无奈地手里紧握着路琪琪让我转交的那张纸条,惶惶地回家。我还记得路琪琪那时候总问我,你有没有把纸条给宏旭呀?你到底有没有把纸条给宏旭呀?我只好违心地回答,我让他妈妈转交给他了。路琪琪听了之后,笑得跟花儿似的连说,那就好,那就好。可我的心里却是酸溜溜的,不是个滋味儿,欲哭无泪。我再一次看到宏旭的爸爸是我的小学时代最后一个春天,宏旭的爸爸是来学校给宏旭办理一些学籍手续的。宏旭的爸爸走出政教办公室时,我拽住了他的袖子,哭着说,叔叔,叔叔。宏旭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想见他,让他陪我玩。我去你们家敲门没人开门。

宏旭的爸爸蹲下来,用厚厚的手掌擦掉我的眼泪,略带伤感却仍旧强装微笑着说,宏旭现在的情况很糟糕,他妈妈一直带着他在省城住院呢。我总上夜班,白天空闲时就赶去陪他们娘儿俩,所以家里也不住人了。

那宏旭的病会不会好哇?我哭得像个小花猫似的问,宏旭的爸爸微笑着说,会的,一定会的。

我破涕为笑,对宏旭的爸爸说,那你一定要让宏旭坚持喝鸭血哦!

喝鸭血?宏旭爸爸很迷茫地反问我,眼睛突然血丝遍布有些湿润,他双眼直愣愣地望着我,自言自语道,对,喝鸭血。对,是该喝鸭血。然后转身落寞地离开了,只留给我一个冰冷而凄苦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