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海蒂的出走(第10/10页)

奥古斯特在厨房的几个小时里,什么也没解决。不知道要给孩子们做什么早餐,没决定好是否让海蒂带他们走,也没想好他是否应该跑到巴尔的摩,把劳伦斯给砍成两半。他想象他们两人的对峙,尽管他还没见过劳伦斯。他长得应该挺帅,是个黄种人,当奥古斯特给他一拳后,他的血会从鼻子和嘴巴里流出来。但奥古斯特认为打一场不能真正解决什么。他无法忍受自己什么都不能做,他需要海蒂回来,解决她留给他的问题。

不一会儿,一楼都是烟雾。奥古斯特想,也许他要在这儿坐到天明。他无法面对卧室,但在天亮以前,他得到楼上去,要不然哪个孩子下来会看见他这么憔悴、宿醉未醒、这样无助的样子。

门外的街上,有发动机的声音。车头的灯光射进客厅,在灯光照进来的几秒钟里,奥古斯特看见地上散落的纸张,门口的鞋子,还有房角凸起的地毯。这样不好。不能让孩子们早上下来看见家里乱七八糟。他从椅子上挣扎起来,开始整理沙发垫。

门开了,门口站着海蒂,她一只手抱着玛格丽特,另一只手提着旅行箱。她的样子像个外来政客。

海蒂走进来,关上门。奥古斯特把沙发旁边的电灯开关打开。

“把灯关上吧。”海蒂说,“假如你不介意的话。”

他们在黑暗中看着彼此,一盏亮着的街灯把光照进窗内。

“那男人把你载回这里?”奥古斯特问。

“不是,我坐的士回来的。”

“从哪儿?”

“火车站。”

“他在哪里?”

“巴尔的摩。”

现在应该做的是羞辱她,或者给她一巴掌,或者把她赶到外面的黑夜里去。她居然扔下他和所有孩子,她的怀里抱着另一个男人的孩子。所有人都会认同,他应该对她做出一些残忍的事,但她已经走了15个小时了,在那15个小时里,他的生活如同一团散沙,碎成了粉末。

贝尔跑进客厅。“妈妈!”她大喊着,抱住海蒂。

“你会把宝宝吵醒的。”她说,轻轻拍了几下贝尔的肩膀,“去睡觉吧。”

“但我太——”贝尔都快要哭了。

“很晚了。”海蒂说。

等贝尔走了以后,海蒂转过身面对奥古斯特。“我以后不会再见他了。”

“你为什么回来?”奥古斯特问。

“我的孩子们。”

“他做了什么吗?”

“别问我这个,不要问我关于他的任何事情。我从来没问过你的。”

“我从来没离家出走过。”奥古斯特说。

“你从来没有理由走。”海蒂回答。

她坐在沙发一角,把孩子放在腿上。

“我明天早上可以去玛丽恩那里。我只是……我不知道今天晚上还可以去哪里。”

“孩子们都吓坏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自己都做了什么糟糕事吗?我的天,奥古斯特,我很累了。”

“你!”他不能告诉她,没有她在,他甚至没法给孩子们做饭。“如果你明天又走了,对他们来说只能是更糟。”

“这里闻着像个地下酒吧,你得赶紧换换新鲜空气。”海蒂说。

海蒂说完,奥古斯特就把屋子里的窗户都打开了。夜晚的味道飘了进来:青草上的露珠、邻居们的垃圾桶,还有海蒂在门口台阶上放的万寿菊。

“你不要以为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了,我们之间还有问题。”他说。

“什么时候没问题过,奥古斯特?”

“我不知道我每天要怎样面对玛格丽特。”

奥古斯特听见一声啜泣,轻轻的抽噎声,可能是孩子发出来的,但这声音突然又停了,他便知道是海蒂。酒精在他的胃里翻滚。他站在她面前,打开两只手。这不是拥抱的示意,而是顺从了,仿佛是说,我们就这样吧,这就是我们的现状,什么也改变不了。他放下手臂,痛苦地呻吟着,坐到沙发上。有太多可以述说的失望,有太多心碎。这些已经超越了惩罚与原谅,超越了他们给对方施加的痛苦,超越了爱。

“我一直叫她露丝。”海蒂说。

“为什么?”

“我想……我希望你也能这么叫她。”

“露丝。”奥古斯特重复。

“求你了。”

奥古斯特在黑暗的房间里点点头。他让步了,虽然海蒂没看见。

[2] 指代对黑人的种族歧视。——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