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海蒂的出走(第9/10页)

雷把他的好运石放在桌上,他不时心不在焉地用拇指摆弄。秘密暴露了,劳伦斯心想,他从来不知道要把那东西装衣兜里。

“先生们。”劳伦斯说。

雷的面前堆着薯条,还有一杯水。他不喝酒,也不抽烟,瘦得跟小巷里的猫一样。劳伦斯清了清嗓子,又拉了拉衣领。

“你来玩吗?”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问。

劳伦斯看看房间——管钱的那男孩数了一堆二十块钱,一共大概六百,或者七百块。劳伦斯最终肯定要大玩一场的,只是不是今晚——他和海蒂在一起的第一个夜晚。当然,她早晚要习惯他的缺席、他的晚归。而且,他需要重新开始出远门了:一个星期至少要去纽约一趟,去玩点大的,再去华盛顿玩点别的,赢了大钱以后他得保证手里有流动资金。现在可是有九张嘴在等着吃饭。劳伦斯定睛看着手里的钱——周一以前他就能给海蒂找到房子。

“你到底玩还是不玩?”雷说。

“嗯,我不是光来看的,不过我得先去处理点事情。”

几个牌友交换了下眼神。

“什么意思,你还有事情要处理?我们这里有人从波士顿大老远跑过来。”雷拿起他的好运石,在他的手心里摇晃。“我们一群人要等你一个?”

“我们也有事情,妈的。”刚才那个陌生面孔说。

雷看了看他,那人又低头吃起薯片来。雷站起来,他朝劳伦斯走近一步。

“你在耽误我们的时间,而且你也知道我不喜欢有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这不是什么该死的乡村聚会,你最好乖乖地坐下。”

穿绿裙子的女人说:“他是跟一个高挑的黄皮肤女孩来的,还有个宝宝。她们在外面等他呢。”雷还没来得及追问,她又补充说道,“我出去给你们买咖啡时看见过他们。”

“哦,你带你女人来啦。那就把她带上来啊。”雷说。

“她不是那种女人。”

雷大笑,“你喜欢清纯姑娘啊。好吧,你有一个小时时间。一个小时。”

他们离开房间,斯库特塞了两张二十块到劳伦斯手里。

“你记得怎么出去吗?”他问。

“你第一次下楼迈第一步之前我就来过这里了。”劳伦斯说。

“要是一个小时后回不来这就是你最后一次。”

今晚他能赢好几百,足够买家具开始他们的新生活了。他可以为他的离开编个借口,他会想个法子拖住她。目前,海蒂需要认为劳伦斯已经戒赌了——这是为了她好,以免让她担忧。虽然她会生气,可是公寓房多好啊,而且詹姆斯夫人还会给海蒂做一顿美味的早餐,还会为露丝操心。

劳伦斯三步并两步上了楼。每次他要赌的时候,喉咙里总是感到刺痛,他便知道他要赢了。从来没有失算过——当劳伦斯感到刺痛的时候,什么事情都会顺着他的意。跟海蒂的事情也会好起来的,在高速上的忧虑现在已经消失了。玩牌能让他感觉更像他自己,尖锐而乐观。

他在卖烟的店铺门把手上塞了根火柴,这样他一会儿好能进来。海蒂正在等我,劳伦斯想。不是在等奥古斯特,是在等我。这多美好啊!

他走进大厅。

“海蒂?”

她不在这里。

“海蒂?”他喊道。

她不在售票窗口,候车区里的座位上也没她。他走到洗手间,在女厕所的门口听到有水龙头打开的声音。笨蛋,他想。我像个白痴似的跑来跑去,她不过是来上厕所了。劳伦斯走回大厅。海蒂出来要是看见他在女厕所门前晃悠,肯定会以为他疯了。他的目光停在走廊,一会儿她会从那儿出现。一分钟过去了,又一分钟过去了,终于,大厅的大理石地板上响起了高跟鞋的踢踏声。

一个女人拿着帽盒从走廊里走出来,她身后没有别人。

“打扰一下,女士。”劳伦斯叫住她,“女士?”

女人吓了一跳。

“不好意思打扰你,女士。我的妻子和孩子刚才在这里等我,我现在……我不知道您有没有在卫生间里看见她们。”

女人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说:“我刚才的确看见一个人,我想她应该从前门走了。”

估计海蒂出去在车里等了。她累了,可怜的小家伙,她和露丝恐怕已经睡着了。劳伦斯过了马路,瞥了一眼他的别克:她们不在里面。

他又跑回火车站,售票员在窗口睡着了。

“先生!”劳伦斯说,一边敲着窗户。那卖票的惊醒了,眯起眼睛看着劳伦斯。他的脸色在荧光灯底下变成蜡黄色,脑门上出了汗,几缕头发贴在额头上。

“你想要什么?今晚没有票了。”他说。

“不好意思,先生,您有没有看见一个女人站在这儿,抱着一个孩子?就几分钟以前。”

“有,我看见过她。”卖票的人说。

“你知道她去哪了吗?”劳伦斯问。

“费城,我估计。买了一张十点二十三分的车票。”

“在哪个站台?”

“是十点二十九分,那辆车已经走了。”

“哪个站台!”劳伦斯嚷道。

“注意你说话的语气。”那人说。他在座位上往前坐了坐,“九号站台,但我告诉你那辆车已经走了。”

劳伦斯跑开了。九号站台上什么也没有:连个搬运工人、看门人,或是下班的指挥员都没有。他甚至听不见铁轨上火车轮的回声,看不见火车尾灯留下的光芒,只有一股烟味留在空气中。尽管劳伦斯还想在车里找找海蒂留下的纸条,或是她的行李箱,但他清楚,这空气里的烟味便是她留下的所有东西了。

凌晨四点钟,家里的大门打开了,又关上。奥古斯特瞥了一眼客厅,看见佛洛依德正在前厅脱鞋。这孩子正在往错误的方向发展,都已经是成年人了,还住在家里,出入鬼鬼祟祟,一大半的时间大家都不知道他在哪里。不过奥古斯特猜得出他在干什么。他预感佛洛依德有一天回到家,说他把一个女孩的肚子搞大了,然后他的一生什么成就也没有,再也没有演奏过。奥古斯特试着站起来,但贝尔睡着了,她的头在他大腿上,好几个小时同一个动作,让他的腿都僵了。“佛洛依德!”奥古斯特小声叫他,尽量不吵醒女儿。“佛洛依德!”等奥古斯特站起来,佛洛依德已经上楼了。奥古斯特让贝尔睡在凳子上,然后走到客厅,他把剩下的甜酒喝完了,又抽了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