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4/5页)
有两三位绅士坐在他附近,我从房间这头偶尔听到他们谈话的片断。起先,我听不懂他们谈的什么;因为路易莎·埃希敦和玛丽·英格拉姆坐得离我比较近,把我偶尔听到的片言只语搅混了。她们俩是在谈论这个陌生人;两人都称他为“美男子”。路易莎说他是“一个可爱的人”,她“爱慕他”;玛丽举出他的“美丽的小嘴,和好看的鼻子”作为她心目中迷人的典型。
“他那额头让他显得多么温良敦厚啊!”路易莎说,“那么光滑——我最讨厌的皱眉蹙额的丑相一点都没有。那么温和的眼睛和微笑!”
接着,使我大为宽慰的是,亨利·利恩先生把她们叫到房间的另一边去,去商定有关推迟到干草公地去远足的问题。
我现在可以把注意力集中在炉边那群人身上了。我不久就知道新来的这个人叫梅森先生,随后我得悉他刚到英国,他是从一个热带国家来的,毫无疑问,这就是为什么他的脸那么黄,为什么他坐得离壁炉那么近,而且在屋里还穿着大氅。不久,牙买加、金斯敦(5)、西班牙城(6)等字眼就表示出他住在西印度群岛。使我大为诧异的是,我不一会儿就听说他是在那儿和罗切斯特先生第一次见面并且结识的。他谈起他的朋友不喜欢那个地区的灼热、飓风和雨季。我知道罗切斯特先生曾经是个旅行家;菲尔费克斯太太以前说过;可是我以为他只是在欧洲大陆上漫游;在这以前,我从没听到说起他到过更远的地方。
正当我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有点出人意料的事,打断了我的沉思。在有人偶尔开门的时候,梅森先生冷得发抖,要求给壁炉加点儿煤,大堆的余烬虽然还是又红又热,但是已经发不出火焰了。送煤进来的那个仆人,出去的时候,在埃希敦先生的椅子附近停下,低声对他说了些什么,我听到的只是,“老婆子,”——“真讨厌。”
“跟她说,要是她不走开的话,就给她套上足枷手枷,”地方长官回答。
“不,慢着,”丹特上校阻止说,“不要把她赶走,埃希敦,我们可以利用一下,最好跟女士们商量商量。”他大声接着说,“女士们,你们不是说要上干草公地去看看吉普赛人的营地吗?这儿的山姆说,现在有一个本趣妈妈(7)在仆人的饭厅里,硬是要人带她来见见‘有身份的人’,要给他们算命。你们愿不愿意见见她?”
“上校,”英格拉姆夫人嚷道,“你肯定不会鼓励这样一个下贱的骗子吧?无论如何得马上把她打发走!”
“可是,夫人,我没法把她劝走,”仆人说;“别的仆人也都没有办法:菲尔费克斯太太现在正在她那儿,要她走;她却在壁炉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还说除非让她上这儿来,她决不离开那张椅子。”
“她要干什么?”埃希敦太太问。
“太太,她说,‘要给先生女士们算命’;她赌咒说她一定要算,就是要算。”
“她什么模样?”两位埃希敦小姐异口同声地问。
“她是个丑得吓人的老家伙,小姐;黑得简直跟煤炭一样。”
“啊,她是个地地道道的巫婆!”弗雷德里克·利恩嚷道。“当然,让她进来。”
“对啦,”他兄弟接口说;“白白放过这个有趣的机会,那真是太可惜了。”
“我亲爱的孩子们,你们在想什么呀?”利恩太太惊叫起来。
“我决不能支持这样荒谬的做法,”富孀英格拉姆附和说。
“真的,妈妈,可是你能支持,——你会支持,”布兰奇在这以前一直一声不响地坐在琴凳上,显然是在细看几张乐谱,这会儿转过身来,用傲慢的声音说。“我很好奇,想听听人家给我算命;所以,山姆,把那个丑婆子叫来。”
“我亲爱的布兰奇!你想一想——”
“我想了——你能要我想的我都想了;我就是要照我的意思办——快,山姆!”
“对,对,对!”所有的年轻人,男的女的全都嚷道。“让她来,这个娱乐太好了!”
仆人还是迟疑不去。“她看上去那么粗鲁,”他说。
“去!”英格拉姆小姐突然叫道,那个男仆走了。
所有的人都一下子兴奋起来了;开玩笑和打趣像火一样蔓延开来,这时候山姆回来了。
“她现在不肯来,”他说。“她说,到庸俗的人们(这是她的原话)面前来,不是她的天职。她一定要我把她带到一间屋子里去让她一个人待着,然后,要找她的人一个一个地进去。”
“你瞧,我的女皇般的布兰奇,”英格拉姆夫人开始说,“她得寸进尺。听我的话,我天使般的女儿——你——”
“当然,得把她带到图书室去,”天使般的女儿插话。“当着庸俗的人们的面去听她谈,也不是我的天职;我是要她和我一个人谈。图书室里有火吗?”
“有,小姐——可她看上去完全是个流浪者。”
“住嘴,笨蛋!照我吩咐的去做。”
;山姆又走了;神秘、活跃、期待再一次升到了高潮。
“现在她准备好了,”仆人在重新出现的时候说,“她要知道谁第一个去找她。”
“我看,在女士们去找她以前,最好我先进去看看。”丹特上校说。
“跟她说,山姆,一位先生要来了。”
山姆去了又回来了。
“她说,先生,她不接待先生们;他们不必劳驾走近她。”他好不容易忍住笑接着说,“也不接待太太们,只接待没出嫁的年轻小姐。”
“嗬,她还挑肥拣瘦呢!”亨利·利恩嚷道。
英格拉姆小姐庄严地站起身来:“我第一个去,”她说,那口气倒很适合一个身先士卒去闯难关的敢死队队长。
“哦,我的心肝!哦,我最亲爱的!站住——想想看!”她的妈妈嚷道。可是她威严地、一声不响地从她妈妈身边走过去,穿过丹特上校开着的门。我们听见她走进了图书室。
接下来稍微安静了一点儿。英格拉姆夫人认为这是个可以让她扭手(8)的“le cas”(9),因此便扭起手来。玛丽小姐宣布,她觉得她自己就不敢去冒险。艾米和路易莎·埃希敦低声吃吃地笑着,看上去有点儿害怕。
时间很慢地一分钟一分钟过去,一共数了十五分钟,图书室的门才再一次打开。英格拉姆小姐穿过拱门回到我们这儿。
她会笑吗?她会把它作为玩笑吗?所有人的眼睛都怀着急切的好奇看着她,而她却用拒绝和冷淡的眼神回报大家。她看上去既不激动也不快活;她不自然地走到她的座位跟前,一声不响地坐了下来。